百余招过后,秦川已显疲态,所挥剑法也比最开始滞慢了三分,脚下的步伐也跟着慢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黑衣人并不趁胜追击,反而顿了刀法,似乎是自信即使他们虚让一招,秦川也占不得便宜。
“秦川姑娘,主上曾嘱咐我们五人手下留情,若你罢手,主上既往不咎。”冰冷的声线带着警告的意味,缓慢说道。
秦川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回头朝嬴瑀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怆然而哀戚,再转过头来,却已是如常坚决,“我若坚持救他出去呢?”
“主上虽爱才惜才,却也不会容忍一个叛徒。”黑衣首领语意含煞,露出的眉眼也尽含杀意。
“那便来罢,主上看错了人,秦川只知今日目的便是要带他离去。”说罢,玉腕一扬,剑花再次翻飞舞荡。
女子黑衣翻飞的倩影与剑锋交织在一起,飘忽绝然。
忽然,空灵濛然的萧声悠悠响起,昂扬的乐章流溢而出,是《十杀》,秦川蓦然回首,嬴瑀手持洞箫,长身玉立,双眸微微含笑,凝视着她,秦川回以浅笑,这是她第一次朝这个男人微笑,没有往日的躲避、排斥与厌烦,却是像迎春花般的灵动与温暖。
……
城外,大雨磅礴,长安的大火已被浇灭,嬴瑀一身血迹倒下,他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心中的执念也已燃烧殆尽,熊熊心火,消失无际,风一吹,便被烟灰眯出眼泪,与那漫天雨花汇成一道水线,在心里荡漾成雾。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深夜,沛国公府。
韩文殊静静侧躺在床上,日夜照顾他的王妈刚刚睡着,她却毫无困意。似乎是怕她逃跑,刘如意从来不解她的穴位,一概生活起居全部交给王妈,身无知觉的韩文殊就像是废人一般,每日等着人喂。
虽然每天晚上,这府邸都很安静,但是今天却异常宁静,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刘如意每天都会来看她,从他嘴里,她大概知晓如今局势,刘邦萧何从长安内部发难,又策反了城内外驻守的禁卫军,大秦已危若累卵,只待刘邦下令,就可攻破未央宫,夺取皇位。
而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不想被后人诟病,嬴珩毕竟不是暴君,在位期间实行仁政,几乎没有劣迹与暴行,虽然不是扶苏之子,却也不足以被人诛杀。刘邦以血统为由篡位,若能劝说他退位让贤,这样将来史书记载,刘邦的仁义也会为人称道。
刘邦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但是韩文殊却不这么想,以她对嬴珩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早就计划要拨乱反正,三年前是她出手搅局,三年后的今天,他就算输也不会输得这么惨,但是事态的严重早已超乎她的预料,刘邦已经开始煽动百姓,这样一来,民心所向都已不在皇室,还怎么就地反击?
难道嬴珩有别的计划?除非他就压根不想要这皇位,可若是如此,那他当初为何还要轰她走?
韩文殊越想越怅然,心中的困惑也愈发浓重,腹中胎儿似受母体心念牵动,也兴许是感知到母亲在想着父亲,没有预兆地踢了一脚,韩文殊不由自主地轻呼一声。
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木窗被人打开,半夜的北风生剌剌地抖了进来,一个黑衣人掠了进来,扫视一圈,见只有韩文殊和一旁睡着的王妈,稍稍放松了精神,掀开了面上的黑布,“是我。”
韩文殊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刘恒,你怎么在这?”
刘恒淡淡一笑,“我来救你。”
说罢,他将她扶起,搀着她的胳膊,打横抱起她,动作已刻意放缓,奈何这夜极静,惊醒本就半梦的王妈,有些发懵地看着他们二人。
一声大叫乍然断在喉间,刘恒抄起手边杯盖扔了过去,王妈瞬间晕厥,可是她发出的那半声喊叫还是惊动了周围巡逻的护卫,他们被包围了。
刘恒重新蒙上脸,探头看了眼窗外,密密麻麻几圈的护卫,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韩文殊抱得更紧,“冲一把,也许可以冲出去。”
然后不等韩文殊说话,他便飞身而出,落在院中石亭上方,下面的护卫叫嚷着冲了上去,刘恒将韩文殊放下,单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提刀,凌厉迅疾的几个动作,前面的护卫便都负伤,被他踢了下去。
这样几个回合,刘恒只守不攻,就已经是应接不暇,况且动静越来越大,引来的护卫也越来越多,如今长安城全城宵禁,这夜里什么都没有,就官兵与护卫最多。
刘恒一直试图在找地方落脚,韩文殊看出他眼风,又瞥眼看了看脚下密密麻麻的护卫,狠了狠心,道:“你带着我是逃不出去的,你走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出去,我们还有机会,若你也被扣在这里,你兄长一定会将你关起来,那就真是穷途末路了。”韩文殊凝视着他,垂眸道:“况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带着孩子冒险。”
刘恒目光扫向她腹部,咬了咬牙,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韩文殊忽然灵机一动,朝他道:“我脖子上戴了一块玉珏,你取下来,拿给木吉卡,就说我要见他。”
刘恒点了点头,从她脖子上拽下了那块白玉珏,深深望了她一眼,便纵身朝远处一跃,消失于夜色之中了。
……
自从那晚刘恒来过后,沛国公府的守卫便更加严密了,几乎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韩文殊偶尔被搀着到院中散步,能感觉到身周有不少的气息声,应当是刘如意安排了暗卫,而且都是高手。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的穴被解开了。
想必是觉得她即使身负武功,也难逃罗网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韩文殊心中一冷,还没停下脚步,搀着她的王妈就已经点头退下,韩文殊假装不知道,仍是闲庭信步地走着。
“这么不想见我?”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手肘被人轻轻拽住,韩文殊顿住脚步,却始终不去看他。
“那天是谁来救你?还不说吗?”刘如意淡淡地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晚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抱到石亭了。”韩文殊冷冷道。
“哦,是吗?”刘如意绕到她身前,一如既往的白衣胜雪,只是眉眼中多了几分憔悴,“三弟最近有些奇怪,明明都逃了出去,昨天又回来了,要不说哪都不如家好。”
韩文殊眸色一凝,冷冷直视他道:“叛国求荣,通敌弑君,但凡正人君子,都不会想要这个家。我不想见你,也请你以后不要来这里。”
刘如意听她辱骂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盯了她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晃在韩文殊眼前,云淡风轻道:“这是木吉卡给你的吧?既然他送于你,你便好生留着,不要随随便便再转送给别人。”
韩文殊双眸蓦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如意,“你不光软禁了我,还软禁了刘恒?他可是你弟弟!”
“这件事不用你提醒。”刘如意眼中冷波流转,将那块白玉珏重新戴回她项上,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不想知道他的境况吗?我今日来,可是带了消息的。”
“嬴珩在阿房宫藏驻了两万精兵,到现在才发兵,先前我还以为他一心等死。”刘如意冷淡地叙道。
韩文殊藏在袖口里的双拳紧握,强压住心头的狂跳,嘲讽道:“那你们可要小心了,皇上挥兵如神,自是不在我之下。”
“早料到他有后手。”刘如意嘴角噙着一抹诡笑,伸手挑起韩文殊的下巴,一双秋叶般的长眸阴柔地看着她,“不过我有王牌。”
韩文殊毫不示弱,别开他的手,淡淡笑了笑,道:“我看如意兄你是想多了,纵使你才思过人,恐怕也没料到我与他早就分开了,如今他怎么样我不关心,我怎么样,他自然也会视而不见。”
“那他也不要这个孩子了吗?”刘如意阴冷的目光扫向她的下腹。
听他提到孩子,韩文殊心头一沉,故作镇定地回答他:“他早就知道我怀有身孕,却还让我出兵镇压羌人,分明就是不在意我腹中这个孽子,你提这个也是无济于事。”
“是吗?”刘如意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韩文殊身子一僵,想要挣开,却被他紧紧扣住,“那夫人今日侍寝吧,为夫当初一度担心这个筹码出什么差错,还小心翼翼不敢与你行合房之礼,若你如此说,那便简单多了。”
“你……”韩文殊手臂扬起,掌风携了内力,落下的瞬间身后闪出一名暗卫,将她的手臂抓住,如何也挣脱不了。
刘如意静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哀凉,示意暗卫放手,“我不知一个人失忆到底能忘掉多少,你忘了和我的约定,爱上了你以前永远也不会爱上的人,如今竟能与我兵戎相见。”
说完,他不等韩文殊回答,便拂袖而去,韩文殊从他消瘦的背影里只看到了悲凉与落寞。
……
韩文殊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沛国公府就像是个牢笼,与世隔绝,但是她有预感,嬴珩的军队一定已经准备攻入长安了,即便是身处在消息不通的地方,她依然能感觉到这肃杀的气氛。
刘如意很多天没来过了,嬴珩发兵,想来他也是焦头烂额,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再有闲心来见她了。
这期间刘邦来过一次,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很久,但是过了一会儿就走了,韩文殊并未在意。
但是第二天,韩文殊被软禁在沛国公府的日子便结束了。刘邦派人将她接走,等着她的却是阴暗潮湿的地牢。
虽然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但其实她心里是欣喜了,比起被软禁在沛国公府,身边几十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又时不时要面对刘如意,她还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在囚房里。
只是本来五个月的身孕已经让她的腰有些吃力了,现在住在这阴冷的牢房里,她的腰更疼得撕裂,每日她都只能站几个时辰,坐不下,也难躺卧。
与她一同关在牢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