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韩府从来不收礼不迎客,这么多年的规矩了,否则也不会将府邸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奴婢还没听说过,有在咱们韩府门前这么放肆的呢,要是让奴婢抓到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韩文殊心中也着实有些不解,以她的身份地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跑来韩府,恐怕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几人,她咽下刚刚塞进嘴里的一口包子,带着几分好奇,吩咐道:“打开吧,本公子也想看看里面装这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灵鸢应了一声,便将麻布包拆开,这个包袱包得并不仔细,就像是随意裹了几层糙布,又在包身上栓了个绳子方便拎提,不过与其说是没上心,不如说是包这个的人手法生疏,很多褶皱的地方都像是不经意之间留下的,明显是没有干活的经验,这人提着这么重的东西,可这布包却没散,估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最后一块布掀开的时候,韩文殊险些被晃瞎眼,竟然是满满一包金叶子,她手上一松,手里的汤匙掉在粥碗里,一旁的灵鸢也是呆滞的说不出话,半张着嘴慢慢转头看向她。
韩文殊心中暗叹一声,不知是谁行贿都行得这么简单粗暴,稍稍冷静了下来后,她发现有一个纸角被压在金子下面,便从餐桌上站起身,推开金堆,抽出那片纸张。
只是一张寻常纸坊摊制的软宣,叠得随意,倒是挺符合这麻布包的包装风格。她心中困惑,将纸笺打开,里面洋洋洒洒写着两个“入账”两个篆字,韩文殊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这字迹她却熟悉得很。
长相俊秀,言辞冷漠傲慢;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韩府门前叫板;从小娇生惯养,没干过活,连个包裹都不会包,这些特点结合在一起,不是嬴珩还是谁?她早该想到是他!这人怎么总在人眼前晃!韩文殊愤恼地想,随手便将纸笺扔到一边。
灵鸢见她脸色由惊转怒,一会白一会青的,心中不解,却又抵不住担心,弯腰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纸笺,低声问道:“公子认得送这金子之人?若是公子不喜,奴婢叫人送回去?”
韩文殊本想脱口说好,却又打心底的有些气馁,颓败地叹息一声,“算了,入库吧。”
灵鸢虽然不解,却又不敢多问,韩文殊见她转身要走,忙叫住她,“把账本给我拿过来,本公子一会要看。”
“啊?公子要查账?”灵鸢茫然。
“对,要这三年的。”韩文殊突然神思一闪,想起嬴珩好像在赌场说到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左右也是毫无头绪,不如就按三年为节点,她倒要看看,这三年她欠了嬴珩多少钱。
“是……”灵鸢虽然一头雾水,但见她此刻心情不佳,也不敢触她眉头,便顺从地应了。
韩文殊此时思绪烦乱,也无心再继续用餐了,出去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本来还想到街上溜溜,再顺便去看看左冯翊府的情况,此时却是心情全无,不如在府上等着夜明探查出结果,最后再汇报给她吧。
韩文殊窝在桌案上翻看着灵鸢送过来的账本,面上虽然平静无澜,心中却是无比震惊,韩府这三年来入库的金银财宝简直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虽然她之前已经领教了一回圣上牵强的赏赐理由,但是这账目上五花八门的恩赏由头还是让她觉得触目惊心,什么德才兼备、仁心仁德这样冠冕堂皇的褒义词,也可以成为一个赏赐的理由吗?还有“广施善德,救济难民”,这不是慈善义举吗?难道这样也可以得到朝廷的赏赐?
难怪那些朝臣大儒都要对她恨之入骨,她现在觉得那些人做得没错,她分明就是一个蛊惑圣心,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嘛!
这还不包括那些嬴珩暗中赏赐给她的钱财,韩府记账的师爷做事相当认真细致,每一笔钱财的来龙去脉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有许多笔入库的钱财都只在后面注了个“授”字,韩文殊一开始还不甚明了,后来看到这个“授”字越来越多,心中便清明了,能送来这么多钱的,想必也只有嬴珩了,若是这个“授”字直指他,那便是“授业”的“授”,嬴珩曾在韩信座下习武,这个字应是隐晦地指明二人试图关系。
到后面她已经是看不下去,随手将账本重重一合,心中冷笑,倒要感谢逝去的先帝扶苏,若不是他发明了造纸术,恐怕就光记账,韩府就要再购置间宅子放竹简用了。
韩府的入账与出账是分开记的,韩文殊烦躁地睨了一眼另一边的出账,寥寥两三本,实在不是入账所能比,她现在着实有心想去库房游览一遍了,以这出入账的频率,若是没有个军营粮仓的规模,恐怕撑不下成千上万的金银珠宝。无奈之下,已经无意再翻看出账的账目了,正黑着脸思考以后要怎么以奸臣的身份存活下去的时候,门外突然想起了几声闷响,她猛地直起身,不由得摆出一个防备的姿势,朝木门的方向看去。
“谁在外面?”韩文殊惊问。
一个淡青色的身影闪进,带着淡淡的龙涎香与竹香,慵懒地将门阖上,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戏,道:“你这暗卫也不过尔尔。”
虽然他并未转过身,但是在他进门一刹那,韩文殊便已经心下了然,她蓦地站起身,却不知如何应对。
“要不要朕派点儿人过来守着你?你调教的这些个家丁,朕着实不放心。”青衣身影悠悠转身,摇着头,故作担忧,却面带戏谑。
韩文殊咬着唇,想起之前的每一次独处,心跳不由得加速,额上冒起丝丝冷汗,皱着眉急急反击道:“陛下谎称自己龙体有恙,却到微臣家中大闹,传出去,不怕朝臣议论吗?”
嬴珩凤目清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文卷,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却又瞬间恢复如常,黑眸中带着点点蛊惑,冷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谁敢!”
韩文殊对于他的理所当然,自然是无话可说,他说的没错,他是九五之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嬴珩环顾了一周,眼中震惊一闪而过,但看到墙壁上挂着的宝剑,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问道:“何以把之前的家具都撤换了?那些闺阁装饰不是挺好的么?”
他竟以前就来过这里。
韩文殊耐着性子回答:“最近臣的雪梅亭被人闯入的次数有些多,实在是不能不防,只能忍痛割爱,总好过漏了馅,陛下赐臣欺君之罪。”
嬴珩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与奚落,也不与她计较,大大咧咧地坐在她的桌案前,手上不经意地翻看起了她的账目,随意扫了几眼出账的账本,起初脸色还稍为暗沉,翻到最后几页,却突然携了一抹笑,淡笑着赞道:“果然是细致入微。尤其是后面这半个多月的出账,朕很满意!”
说完又含了几分讶异,出声询问,“不过你还有兴趣查看这个?”
韩文殊冷漠地站在一边,不发一言,他当然要满意,虽然她没看出账,但是她穿过来的这半个月,可以说是安分守己老实本分,没挥霍一文钱。
“就是简单查看一下。”韩文殊淡淡敷衍。
嬴珩轻笑一声,“昨天我送来的那些金叶子都入账了吗?”
“那是什么钱?”韩文殊茫然。
嬴珩抬眸盯了她一眼,解释道:“在赌场赢的钱,拿回宫里也很麻烦,反正这几年我的钱也都被你要走了,不如都放在你这罢。”
他轻轻将账本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拧着一双秀眉,防备地看着自己,心中疲惫更甚,只道她是还在意着那晚的迷情,叹息一声,低柔着询问道:“不是说不去吗?怎么还是去了?还偷偷摸摸的,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韩文殊对他的发问有点懵,又听他似是在埋怨,想起昨晚之事,突然恍然大悟,他指的应该是昨晚她的不请自来,又想起萧情的深情献舞,胸口处就像是燃起了一股燥火,无处宣泄,她脸上故意装作一副冷漠的模样,语气中的火星却出卖了她,“臣连自己的主意都做不了主吗?陛下何以要在意这些小事?昨晚臣见您可是兴致昂扬,乐在其中啊,难道三千佳丽都没伺候好您?”
“胡说什么。”嬴珩压着嗓子轻声斥了她一句,眼中却笑意渐浓,唇角一勾,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低沉,带着几丝兴奋,问道:“吃醋了?”
韩文殊听到他的话,蓦地瞪向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惊叫着反驳,“谁说我吃醋了!”
“那你急什么?”嬴珩凝眸看了她片刻,见她敌意更重,后悔自己又口不择言,明明知道她心存芥蒂,却还要出言激她,又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实是不该。想到这,他忙放低了身段,温柔地道歉,“好好好、是我胡搅蛮缠,你不要恼了,也不必这么防备我,我要是想把你怎么样,你也挣不掉。”
说完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出声,“你……也不必一直行臣礼,就像那次火锅,那就极好,或是……像小时候,私下里你偷偷唤我兄长……”
“臣不敢。”韩文殊冷漠地回应,眸子低低地垂在下面,看似温顺,实则倔强。
“陛下身上还染着病,不如早些回去,别让关心您的人担忧。”她将逐客令下得循规蹈矩。
嬴珩那双似桃花似凤目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暗含着一股喷薄欲出的柔情,低声问道:“你算在里面吗?”努了努嘴,期待地看着她,“关心我的人?”
韩文殊对于他这样的无赖,真的是无可奈何,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本想严词反驳他,然而看着他的那张俊颜,却又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曾经,她也是这么伤害了另一个时空的他……
嬴珩见她眼中渐渐弥漫起歉疚而又悲哀的光芒,心中一沉,心底的认知让他不敢触碰,趁她还未回答,他赶忙翻身站起,朝她无赖地笑了笑,摊在她的床榻上,一脸纨绔霸道,“朕困了,走不动了,朕是偷跑出来的,大摇大摆地回去是不可能了,朕要睡在你这里!”
“陛下为何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