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苦?”
“良药苦口。”嬴珩从容解释,见她一直迟疑,他便淡淡笑问:“要我喂你么?”
韩文殊一闪身,一脸怨气,心中想着若让他喂,指不定有多惨烈呢。她颓败地看了一眼他,见他始终笑意绵绵,她狠了狠心,一闭眼,一仰头,便将那碗药汁喝尽。
韩文殊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淡淡的腥味让人作呕,她现在整张嘴都是这股怪异的味道,白玉般的俏脸被憋得通红,她刚刚称自己会吐,本来是骗嬴珩的,可她现在真的想吐,然而当她想到还有第二碗,她就强压下作呕欲望,挣扎着朝桌上清水爬去。
“有这么苦?”嬴珩有些哭笑不得。
韩文殊将清水一饮而尽,边倒吸着凉气边不解地问:“治……腰、腰疾……的药……有、有……这么……苦?”
“不光治疗腰疾,沈鑫说你是体内肾阳虚衰,温煦失职,这也使得你的腰疾日渐严重,需要好好补补阳气,否则……”嬴珩意味深长地轻扫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否则,受孕不易。”
“什么?”韩文殊怔愣。
嬴珩笑得诡异,“只是一些益气养血的良药,许是用材名贵,搭在一起味道才重了些。”
韩文殊一脸震惊,“你给我喝备孕的药?”
“我可没这意思,只是调节阳虚罢了,我只是说如果不调治,将来有可能会难以受孕,可没说要你现在就生孩子。”嬴珩眯眼笑道。
韩文殊皱眉,不满地撇了撇嘴,一旁地嬴珩看她这般孩子气,心中一动,不禁好笑,他轻轻摇头,柔声朝她道:“中午留下来与我一同用膳,晚上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刚刚怨气瞬间消解,韩文殊展颜欢笑,她被拴在这个地方已经两天了,因白天宫殿外伺候巡逻的宫人较多,担心暴露行迹,韩文殊每次离开都是在破晓前,奈何这几日睡得沉,总也醒不来,到了晚间,嬴珩又不让她走,这一耽搁,便两天过去了,今日是离府第三天,再不回趟韩府,只怕银羽军都要出动全城找寻她了。
“那现在做什么?”韩文殊笑问。
“我有政事要处理,你若是闷得慌,就去看看书。”嬴珩轻掐她脸颊。
韩文殊与他一同站起,眨眨眼道:“我帮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嬴珩半转过身,吊销着眼角,神色动容。
韩文殊动作轻快,一溜烟便晃到嬴珩前面,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侧首席上,随手抽出一本奏折,一本正经地看着。
嬴珩笑笑,便也随她去了,只是吩咐陈顺准备出一套笔砚,放到她面前。
宣室殿的奏折早已堆了一大摞,这些天嬴珩与韩文殊正处于你侬我侬的时期,很多不要紧的政务都被嬴珩推到一边,韩文殊也知道即便她今日不提出回府,嬴珩今晚也会送她回去,毕竟他是明君,不会将朝政一直搁置不理,可是想到也许他今晚要熬夜翻看这些奏折,便有些于心不忍,她就算再不济,帮他整理分类,或是看些不重要的内容,总能应付得来。
韩文殊眼前这一摞奏折,大多是问题已解决而呈报的复折,只需稍作朱批标记即可。时不时她遇上赈灾、拨款等大事,也会给嬴珩念上两句,念着念着便不由出神,眼前的嬴珩与以往不同,平时的他,疏狂、霸气、洒脱、狡猾,而此刻他的认真专注,轩眉微微皱起,专心致志地审阅每一表奏折。韩文殊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关心他的疆土,继位以来,他所实行的仁政惠及大秦每一个百姓。
他曾说过,之所以不止戈休兵,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民受苦,也不想再像前人一般,派公主宗姬前往苦寒之地和亲修好。但只要他在位,便不会主动发动战乱,作无谓的牺牲。
韩文殊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他仁德却不懦弱,勇敢却不残暴,而她的存在是他的一个业障,无端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若没有她,朝堂上便不会有那么多政派,他大可放手肃清异己,创立属于他的大秦盛世;他也会立后,延续国本,传宗接代,而不是等了她九年,却仍不能昭告天下。也许她不该来,也许她应该离开,她舍不得将他占为己有,却又不忍放手。
“在想什么呢?”正出神间,嬴珩已经批阅完一本奏折,正含笑看着她。
韩文殊单手撑头,若有所思道:“我曾听闻,有个君王在亡国之际遇到了一个美人,他与美人欢歌共舞三日三夜,待到酒醒后,皇帝得知他在这享受了三天,敌军却已攻下他的三座城池,国事垂危,他忍痛将美人送走,从此天人永隔。如今看你荒废了这么多天政事,倒有点儿像这个君王。”
嬴珩失笑,“这故事是你从哪听说的?”
“随便翻书看到的。”韩文殊敷衍,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明朝灭亡前的一段轶事,以现在的历史走向来看,将来有没有明朝还不一定呢。
“宣室殿存着的书籍,我都看过,怎么没看过你说的这一段?”嬴珩追问。
韩文殊一脸坦然,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当是我编的吧。”
嬴珩扶额苦笑,颇有几分无可奈何,那双似凤非花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道:“以前我也不甚理解,现在我倒是与周幽、夫差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他见韩文殊似有些茫然,便解释说:“若能像夫差与西子那般泛舟采莲,琴瑟和鸣自然是好,倘若你仍是恨我,兴许我能做出烽火戏诸侯这样的事出来。”
刚刚的愁思被嬴珩这一番话彻底打断,韩文殊扑哧一笑,故意板着一张俏脸,笑骂道:“肤浅!西子对夫差是彻彻底底的欺骗与利用,她是为了复国,她与夫差谈何相知?而褒姒是妖姬,你竟将我比作此等妖女,可知罪否?”
“知罪,知罪。果然世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这么多年很少夸赞谁,刚刚夸某人貌若西子,又如褒姒一般得幽王倾世之爱,被夸之人非但不领情,还将我数落一番,太难了,做人真是太难了。”嬴珩幽幽长叹,一脸无辜。
韩文殊轻啐了一口,红着脸一溜烟躲进了内殿。
☆、家书
临江楼。
阁上露台一处观景极佳的坐席上,两个男子正对面而坐,一个看起来温润如玉,面色神情却又冰冷如石;另一个则白鬓漆霜,满面横纹,虽已是行将朽木之年,却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往细看,他二人各自手执黑白子,桌上并非茶具,乃是已开了半局的纹枰。
“侄儿在这里与叔父纹枰论道,实在是无礼之至。”年轻男子歉然笑道,眼中却全无笑意。
黄昏时分,正是街上人潮喧闹之时,楼外的吆喝声、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他二人所处楼台又并非雅阁,只是寻常坐席,四周皆是谈天说地的茶客,对于对弈之人来言,这环境不可谓之糟糕。
年迈之人扯唇一笑,不以为意道:“不必计较这些小事,心无杂念,静心息欲。”
说罢他从容落子,黑子成龙势,包围白子大势兵力,如此,白子四面楚歌,奄奄一息。
年轻人见状摊了摊手,无奈笑道:“叔父老当益壮,足智多谋,侄儿不是您的对手。”
对面之人仍是一脸肃穆,冷肃道:“如意,你心有外物。”
“叔父此言差矣,此处人多喧闹,侄儿定力不及叔父,自然是要输的。”刘如意举杯施礼,“侄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此年迈之人便是萧何。
苍老却精睿的目光移开棋盘,他面目始终深沉,审视着刘如意冠玉般的俊脸,冷冷道:“老夫本来看不上你,但是怜儿偏偏中意于你,她已到待嫁之年,却执意非你不嫁,你若是拒了这门亲事,老夫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既然接了,须得好好待她。”
“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侄儿自然会一心一意待她。”刘如意文雅舒和地笑道。
萧何不欲再在此事上纠结,儿女毕竟长大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便让她自己担待吧,他作为父亲,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他冷哼一声,深沉道:“你父亲归期将至,皇上这边还没什么动静,你与你大哥可有什么对策?”
刘如意眼中如寒潭入坠,声色却极尽温和,“这还要多谢叔父请旨赐婚,小侄大婚之日,必定要请尊堂在场,届时皇上再想阻拦,也不得不召父亲还朝了。”
刘如意言外之意,乃是将萧怜当做踏脚石,以大婚为由请沛国公归朝,实有利用之嫌。萧何本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涉入朝廷纷争,奈何心头爱女,一个为爱痴狂,明知是火坑还偏要往里跳;另一个野心勃勃,眼界直落东宫。尤其是萧情,只怨老天没将她生作男儿,否则他也不必如此发愁,他那四个儿子,他想想就头疼。
听到未来女婿这般解释,萧何自然不满,他压下心中不快,看向街上,意有所指道:“皇上同意你我两家结亲,他是有自己私心的,如今他心愿已了,又无后顾之忧,保不齐就会将你二人婚事延后。”
刘如意目光移向栏外,街上一穿着华贵,气态雍容的男子正与一人并肩而行,雍贵男子双手环胸,宠溺地听着,而那个言笑晏晏的公子,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好不快活。
看此情景,刘如意心中一痛,他眯起长眸,周身上下冷如寒窟,阴谲地重复着萧何的话,“心愿已了么……”
旋即他咬牙寒声道:“他能得胜的机会仅有一次,三年前他既已放过,便再不可能打垮我刘家。”
长乐街上,韩文殊朝嬴珩一边说笑,一边缓缓而行,这条街道连接南北宫城,又赶在年下,因此大道两侧十分热闹,这三个月来韩文殊不是提心吊胆,就是忧心忡忡,很少有闲暇逛街,极少数的几次,也都是为了了解环境,根本没有轻松的心态,此时此刻,虽仍是置身洪流,可有嬴珩伴在身侧,竟莫名安心,过眼之处,满是稀奇古怪的玩意,顿时好奇心大盛,就连小儿玩的拨浪鼓,她也要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