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这些事,韩文殊都略有耳闻,虽未刻意去查,但她毕竟官至公侯将军,许多消息自然而然就流入她耳。
韩文殊想要多陪陪他,进宫的时间也就不分早晚,之前嬴珩赐了她一块随意出入宫的金牌,如今倒也派上了用场,白天想要进宫,又怕着了痕迹,她便索性掏出金牌,堂而皇之地走进阙门。
刚例检完,正巧遇上刘恒,这个人很聪明,他审时度势,知道刘家与韩家的关系,虽然二人常在宫中碰见,但他几乎不与韩文殊谈论政事,两人闲谈几句,便分道而行,韩文殊对他的印象极佳,只道是个刚正不阿的男子,刘邦当年身为谋臣,智计与死去的张良不相上下,没想到此等谋士竟有如此磊落之子,难怪嬴珩都对他赞不绝口。
到得宣室殿门口,陈顺身后的小宫女正端着几样精致的面点立于门前,两人似乎在为什么事踌躇为难,竟没看到韩文殊已站在他们身后。
“陈总管怎么不进去?”
陈顺赶忙回头,见是韩文殊,忙俯身行礼,“奴才见过韩大人。”
韩文殊摆摆手,扶他起来,歪头朝小宫女端着的盘子看去,问道:“这还不到用膳的时候,皇上也没有吃间餐的习惯,今日膳室怎么备下了这些?”
陈顺见她发问,老眼闪烁,满是心虚,最后声音如蚊声,支支吾吾地回道:“这是庄灵翁主着人送来的,皇上在内间理政,奴才不敢打扰,这才在外面候着……”
听到这个回答,韩文殊的心头不可抑制地揪了一下,莫名有些酸涩,虽然知道嬴珩对萧情无心,但是如今他们的情况,萧情很有可能成为皇后,入主东宫,单就这般想想,韩文殊便不禁怔忡。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难过,轻抿薄唇,面无表情道:“给我吧。”
虽然有些迟疑,陈顺却仍是朝那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递上木盘,韩文殊接过,眸色幽深地扫了一眼,一小碟水晶虾饺、一小盅雪蒸棠梨,还有一小壶雪梅烧酒,都是些别出心裁的点心,玲珑小巧,又精致讨喜,韩文殊深吸一口气,步入宣室殿。
殿内萦绕着淡淡龙涎香,嬴珩正站在案前,负手看着眼前用架子架起的一副地图,上面各国地势描摹细致。韩文殊将木盘放到他桌上,挪步到他身后。
嬴珩听到动静,悠悠回转过头,视线落在那些点心上,勾唇笑问:“我只听说女为悦己者容,却没想到子卿竟为我放下身价,下了厨房。”
韩文殊心中本就有怨气,现在听他这般说,更是火上浇油,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挤出一个笑,平静问道:“我厨艺不好,你可要尝尝?”
“尝!当然要尝,只要是子卿做的,即便是毒药也趋之若鹜!”嬴珩大笑两声,伸手拿起一只虾饺。
韩文殊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毫无察觉的他,寒意更盛。
嬴珩动作缓慢,正要往嘴里放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讪笑两声,将那只虾饺放回原处,“果然是不行,面对毒药,我还是惧怕的,我不甘心这么早死,这世上我还有牵挂。”
嬴珩说出牵挂二字时,目光深深注视着她,浓浓情意融于其中,韩文殊蓦地不知所措,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不是说,即便是毒药也会吃下去吗?”
“胡说。”嬴珩柔声打断,那双似凤似花的眸子微微眯起,轻声笑道:“夫人故意曲解为夫的意思,理当受罚。”
韩文殊脑子瞬间空白,她第一次被人唤作夫人,她脸色刷得飞红,瞋了他一眼,急声辩驳:“谁是你夫人?”
“眼前之人。”嬴珩懒懒笑答,眉眼间柔情似水。
韩文殊只觉得两边脸颊如火烧火燎,羞得避过了头,躲开他殷切的目光,却猝不及防,被他伸臂拥住,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头,轻轻蹭着,抱得不紧,她却挣脱不开。
“怎么总想着给我下套,嗯?”耳边低沉好听的男音传来,呼出的气息正好吐在她耳垂与颈上,惹得人心痒。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韩文殊嘴硬。
“我要是吃下这个,你不得跟我玩命?”嬴珩轻笑,薄唇欺上她的耳垂,“拿萧情做的点心试探我,有意思么?这不是你做的,你端进来,却声称出自你手,这是第一条罪,隐瞒事实真相;我说的是你做的即便是毒药我也吃,特意提到必须是子卿做的,你却避重就轻,自行减掉了条件,这是第二条罪,曲解为夫之意。”
韩文殊目瞪口呆,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韩文殊从他怀中钻出,白了他一眼,强词夺理道:“可你以前也吃了,在林光宫的时候,天天都在吃!”
“好,为夫错了,这就给夫人赔罪!”嬴珩俯首,拱手道歉,韩文殊心软,正想拉他起来,刚向前挪了一步,便一阵天旋地转,嬴珩竟趁机将她抱起,朝内殿走去。
“放我下来!”韩文殊惊呼。
嬴珩哪里听她的,双手紧紧箍住她,邪笑出声,“你这样乱动,是嫌为夫走的太慢么?”
说着,他加快了步子,韩文殊赶忙停止挣扎,她现在想明白了,不管是受罚还是赔罪,吃亏的都是她,怪只怪她没事招惹了他,她就不该揽下此事。
两人浓情蜜意,这一耽搁,就过了午膳的时间,简单用过些菜肴,嬴珩提议到咸阳的阿房宫走走,那处皇家园林于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开始修建,历经多年,绵延千里,靖清之变后,先帝认为继续建造耗资巨大,得不偿失,便索性迁都至长安,沿用章台旧殿,更名为未央宫,如此,阿房宫就此荒废。
先帝在位时,隔年还会起驾到阿房宫小住几日,里面便按行宫标准,安置了几名宫女寺人,但自打嬴珩登基,阿房宫就真成了冷宫,嬴珩嫌远,单就享乐来说,不及上林苑方便,暑夏也不及林光宫清凉,阿房宫就成了杳无人烟的荒凉之地。
今天嬴珩也是随口提出,本以为韩文殊对此兴趣不大,没想到她知道后,两眼放光,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
嬴珩自然是不知道,阿房宫在她心里,那可是谜一样的存在,早就听说阿房宫巍峨华美,一直没机会去看一看,对此,她是真心期待的。
既然决定了要去,嬴珩便命陈顺在宫外备上两匹好马,阿房宫距离长安有二十多里地,要是以皇帝出宫的仪仗准备,只怕到明天早上,两人也到不了,干脆微服出行,兴许能赶上在上天台看日落星起。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到得阿房宫,天已近黄昏,两人将马拴在树上,因是微服,两人便干脆溜进去,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围墙并不高,巡守的侍卫也没有几个,大多都在偷懒,或是在赌钱,能到此处当差的,基本都是犯了错被贬过来的。两人翻身进宫,入眼一片荒芜,虽如此,却仍掩盖不住其雄伟壮丽、金碧辉煌的本质。
韩文殊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她觉得未央宫已经够大够雄伟了,可是与阿房宫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韩文殊心中暗叹,古人诚不欺我,这些书上的诗文,大多都被写得天花乱坠,真实性并不高,可她没想到,古人的诗篇连这座宫殿的一二也未道出,幸好三十年前的乱世没有项羽,否则楚人一炬,当真可怜焦土!
嬴珩在旁静静看着她,唇角微动,他很少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即便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但她在他面前,大多倔强坚韧,虽较之以前已平和温顺许多,但是固执的性子只怕已溶到骨子里,变不了了。
此时她星眸闪耀,似有无限的憧憬,嬴珩不禁恍惚,温柔询问:“这么喜欢这里?”
韩文殊远望,轻轻摇了摇头,灿笑道:“谈不上喜欢,这感觉说不清,偏要说的话,就是吃惊,仿佛置身云端,眼前就与玉虚宫一般。”
嬴珩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夸张,这地方荒废很久了,杂草丛生,燕麦兔葵,玉虚宫若是这番景象,恐怕没有人愿意做神仙了。”
“你不懂……”韩文殊低声道。
“好好好,我不懂,看来今天是带你来对了,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避暑纳凉,我便改来此处,夫人你看可好?”嬴珩宠溺地看着她,柔声说道。
韩文殊朝他回以一笑,嬴珩凭借幼时的记忆,寻找去往上天台的路,这个宫殿实在太过雄伟,等他们找到上天台,不知还能不能赶上日落。
“当年事变后,先帝为何不继续住在这里,而要迁居长安?”韩文殊边走边问。
“如你所见,阿房宫太大了,单就维持这座宫殿的日常用度,就已经是一笔相当巨大的开销了,当年大秦百废待兴,实在浪费不起。”嬴珩照实回答。
韩文殊突然想起小多,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当时她曾着人去调查,即便下狱判罪,他也要力保的那些人并不是他的家人,只是些愿意跟随他的穷苦百姓,不难想象,毕竟小多有一技之长,他从小跟着师父学偷东西,但是似乎并不会分辨赃物的价值,也许他的师父也只会偷,而并没有见过奇珍异宝和昂贵的首饰,小多将偷来的钱财换些口粮,多余的就自助给路边的乞丐,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跟着他,现在想来,这个大秦竟有这么多穷苦之人吗?随处可见都是乞丐与难民吗?
照理说,嬴珩不是荒淫无道的皇帝,他励精图治,匡复社稷,这么多年来,大秦不应是这番景象,虽不奢求盛世繁华,但是若想实现文武之治、宣王中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她心头生疑,不禁问道:“直到今日,大秦国力仍不见提升,这是为何?”
嬴珩朝她深深看了一眼,他的目光飘向远处,冷漠地回答:“展翅的雄鹰被禁锢住翅膀,如何能高飞。”
“你是指铸铁和农业?”韩文殊清声问道。
嬴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面色沉冷,“农业方面倒还好,朝廷征得的粮税足够每年宫中和军队的开销,只要不赶上天灾,倒还安稳。最让我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