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叹了一口气,对罗其楠的愧疚,是他这辈子心底最深的伤疤,为了弥补罗其楠,他甚至愿意违背本心,扶助无能的叶英和登上皇位。
李朗看着满眼怨毒的罗贵妃,眼前渐渐模糊。面前这个女子,尖酸刻薄,满身戾气,和昔年南山脚下,蒲公英花田中的明媚少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你还想怎么做?派刺客做掉叶昭和吗?”
罗贵妃捂着嘴轻笑了起来:“怎么能做这么血腥的事情呢!这可不是淑女所为。李大人,本宫只是想再借用一回你的宝贝儿子李鹤。毕竟,他可是对付叶昭和,最好的一把刀!”
说完这句话,罗贵妃的身形复又消失在紫光之中,结界散去,最终城楼上只剩下李朗一人。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走下台阶,只留下一个微微佝偻,鬓发斑白的背影。
雍州是大赵最北方的一州,雍州和胡地接壤,数年来双方爆发过大大小小数十次的边境战争,为了加固城防,苏岚主政期间,加驻城池,磨炼精兵,没有一丝懈怠。
因此,叶昭和掀开车帘,迎面而来的就是高耸的青灰色城墙。高而锋利,这是叶昭和对雍州城第一印象。
车队还未靠近雍州城,远远的就看到,城门打开,一列队伍全副戎装,朝他们急急奔驰而来,将东宫的车队团团围住。
东宫侍卫们纷纷拔出长剑,马头朝外,和来人对峙着。秦铮的副手着急喊了声:“将军。”
秦铮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冲动,先分辨眼前的情景再说。
他右掌扣住腰间的剑柄,不动声色的问道:“殿下奉圣旨来雍州劳军,苏将军这是何意?殿下凤驾面前失仪至此,可知你犯了以下犯上之罪!”
苏岚闲闲的握住缰绳,勾唇一笑:“秦将军是奉了圣旨,巧了,本将手中也有。”
苏岚做了个拱手向长兴城方向行礼的动作,而后道:“陛下圣旨,东宫不修私德,着其闭门在雍州城中反省,如无朕之圣旨,不得离开雍州。”
说完,苏岚厉声问道:“秦将军对本将拔剑相对,莫不是东宫打算抗旨吗?”
秦铮怒火中烧,正想和苏岚理论,却听到后面凤撵中传来叶昭和的声音:“阿铮,住手!”
“罢了,既然是君父的命令,孤领旨便是。”
听到叶昭和这样说,苏岚心情大悦,她哼着小曲吩咐道,东宫卫队先行,雍州守军在外护送殿下凤驾。马上前往雍州驿馆,不得耽误。
秦铮路过苏岚身边,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是女人,苏岚,我真想揍你一顿。”
苏岚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反倒说道:“秦将军莫不是害怕自己输给我,才故意说这话的吧!我为女子又如何,提枪上马,征战杀伐,男人能做的,我一样能做。用不着你来让我。”
说完,调转马头,往前走了。
永泰二十一年的八月,郑国公薨。郑老国公是最早跟随永泰帝起义的老臣之一。和永泰帝并肩走过了十几年打天下的艰难岁月。在立国以后,老国公也是本本分分,处处低调谨慎。更为难得的是,无论朝局如何,老国公在夺嫡一事上始终保持中立。
郑老国公的突然离世,让永泰帝大为哀痛,永泰帝下旨辍朝两日,亲赐给郑国公府“奉天辅运”的丹书铁券一块,并且命齐国公主叶英和代表自己前往郑国公府吊丧。
谢言一身重孝,跪坐在灵堂上守灵。
他神色憔悴,肥大的孝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
上首躺在黑木匣子里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父亲是武人,不善言辞,二十多年来,他记忆中的父亲就等于家法和军棍,还有家中的一地鸡毛。
越是这样,他就越和父亲唱反调。父亲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就一定要和他反着来,父亲夸秦铮武艺出众,夸王昇年少有为,夸李鹤才学深厚。他就跑去青楼楚馆,日日流连于茶肆酒巷。
耳边终日萦绕的是母亲和祖母把他抱在怀里的哀嚎,和父亲无深长无奈的叹息。
而如今,支撑郑国公府的擎天柱轰然倒塌,朝中家内,一切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当身前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高大背影轰然倒塌,他再也没有逃避的借口,他是郑国公府的世子,是谢家的家主。如今朝局纷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把整个家族赔进去,他必须足够的小心谨慎,带着谢家这搜大船安全驶过暗礁。
叶英和提起裙摆,轻手轻脚的走到灵位前,为郑国公上了一炷香。
谢言行了个礼,道了声,多谢齐国公主来看家父。
叶英和道:“老国公为大赵操劳半生,鞠躬尽瘁,本宫理应如此。”
叶英和环顾四周:“老国公辛苦一生,创下这大好的家业,世子可有心保全了?”
谢言抬头看着叶英和:“殿下这是何意?”
“世子是聪明人,本宫就直说了,本宫这次来,是想邀请世子和本宫并肩作战,继续两家的情谊,谱写一曲流芳百世的君臣颂歌。”
“殿下抬爱了。殿下身边能臣众多,谢言一介浪子,不敢近身。殿下还是请回吧!”
叶英和唇角高高翘起:“若是我拿秦铮来交换,不知世子肯是不肯?”
提到秦铮,谢言猛然澄圆了眼睛。
叶英和端起端起乌木茶几上的小盏,慢悠悠的轻抿了几口,而后说道:“天元节之日,世子临窗而立,痴痴看着那人。本宫实在不忍心世子独自一人忍受相思之苦,才好心帮世子得到所爱。”
谢言咬牙切齿的看着叶英和:“连殿下都看出来了?”
不错,他对秦铮有种难以启齿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始下意识的关注那人,和那人针锋相对,做出种种愚蠢的事情,只为了吸引那人的注意。他以为那是因为两人天生气场不和,才会针锋相对。直到上次寿山遇险,他被那人所救,在那人的怀中醒来时,看着秦铮干净的下颚,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情根早已深种在心。
“那又如何?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拿我谢氏全族的命来赌。”
叶英和曲腿半蹲在谢言面前:“本宫只要世子继续保持中立就够了。眼下淳西六氏,李苏两家已经为我所有,朝中我有忠平候压制局势,塞外我有苏岚替我控制东宫。而叶昭和手中只有一个英国公府,她本人又被圣旨困在雍州,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场仗我赢定了!”
“在不久的将来,朝中将会有一番大动作。本宫希望郑国公和您无敌的朵颜三卫能继续为陛下镇守边境。仅此而已。”
谢言看了叶英和一眼,吐出两个字:“成交。”
叶英和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满意足的拥着李鹤离开了。
☆、坠崖
叶昭和独自坐在莲池上的凉亭中,她手中执了一壶清酒,斜靠着朱红色的石柱。
她又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味道划过喉头,充斥着整个口腔,这次喝的着急了点,反倒被呛到了。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没有痊愈的伤口,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半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无力的倚靠在冰冷的石柱上。
李鹤的背叛给她带来的打击不只是朝堂上的失利,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和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就像活生生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连带着一大块的皮肉,都被血淋淋的撕了下来。痛的她撕心裂肺,不愿意再去回想和李鹤有关的任何一丝事情。
她情愿当鸵鸟,把头深深的埋在雍州的风沙中。
墙边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叶昭和抬眼看去,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叶昭和眨眨眼,又拍了拍困乏的脑袋,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真的是我今天没睡醒?不然姓李的混球怎么可能从天上掉到我面前。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说完,叶昭和也不管面前的李鹤,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拎着手中的酒壶,自顾自的打算离开这里,换个清净的地方继续喝酒。
李鹤却是着急了,他一把拉住叶昭和的胳膊,对她说道:“殿下,您快醒醒,臣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您禀报。”
叶昭和被人晃得七荤八素,她不耐烦的反手一推,李鹤没有料到她会推开自己,猝不及防之下,狠狠的磕到了石柱上。
一股新鲜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水下的食人鱼们争先恐后欢快的跳出水面。
叶昭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坏笑着说道:“原来不是梦,李大人竟然真的屈尊到孤这里来了。看来,这水中的鱼儿今日是有口福了。”
“这可是苏岚特意托人从远洋带过来的。适应性广,杀伤力也强。牙口锋利的足可以咬断菜刀,放心,只会疼一下。”
说着就要唤人来把李鹤扔到水里去。
李鹤被扭住胳膊,连忙大声喊道:“殿下,英和公主假传圣旨,传令官带来了鸩酒一杯,已经在来雍州的路上了。”
听到李鹤这样说,叶昭和示意侍卫先住手。她问道:“你们父子害孤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孤凭什么要相信你?”
李鹤挣脱了侍卫的钳制,一把跪倒在叶昭和脚边:“微臣先前欺瞒殿下实在是情非得已,英和公主派人给臣父下毒,臣迫于无奈只能听从英和公主命令。臣,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心狠,定要置您于死地。臣心中不忍,这才跑来给殿下报信。
叶昭和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叶英和若是假传圣旨,孤又有什么好怕的。”
“孤是东宫储君,普天之下,除了陛下之外,没人能动的了孤。”
“殿下可知,陛下重病,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朝廷如今都是罗贵妃和英和公主在把持,而且,镇北王苏氏一族,早就投向了齐国公主一派。英和公主如今,只等着殿下一死,她便可登基称王!”
“罪臣不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您赶紧想个对策!”
叶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