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承认,我有点想他了。
周日的晚上,我枕着无忧的床铺,听窗外电闪雷鸣,台风呼啸。
太习惯这种孤独和恐惧的我,并不难以入睡。
手边冷不丁地传进来一条微信,是那个更不该失眠的男人。
【如果那孩子不是齐楚的,我也可能会考虑接受。】
我差点笑出来,翻身卷着被子坐起身。
【有区别么?】我回。
对方电话秒打进来,吼声几乎要把电闪雷鸣都引下来!
“当然有区别!若是其他人的,我当领养也无所谓!但如果你怀了齐楚的孩子,那你早晚都是他的人了!”
我笑得肚子有点疼,我说邵丘扬,你这么怕齐楚啊?
“我怕他做什么!”底气有点不足的样子,让我不由地脑补出他那一副带着傲娇和醋意的表情:“他不过就是长了一张谦谦君子的脸。懂点琴棋书画,只会欺骗你这种不懂事的纯情女老师——”
话说我不是下贱的伎女么?怎么现在变成纯情女老师了?我说邵丘扬,你今天画风有点不一样,喝醉了么?
“明天是招标会,我怎么可能喝醉。”
我说你还知道明天有要事啊?这都快十二点了还不睡。
沉默,呼吸凝重的沉默往往会比言语更能出卖内心。
他过来好久才说:“七月,我想你。”
“不是说好明晚去你那儿么?”我深吸一口气。
“拿掉孩子的话,你的身体会有不好的影响么?你会生病么?”
我:“……”
“我,大概问过何许,他说因人而异,什么情况都能发生——
杜七月,我只是不确定……我其实并不是一定不能接受。但我真的无法相信,一个齐楚再加上一个孩子,你会不要他们而选择我。
我以为这是个明明就没有胜算的赌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开盅之前看看底牌。杜七月。你说,我能赢么?”
还说没喝醉……明明就已经各种语无伦次了!
“邵丘扬……”我小声叫他,害怕哪怕一丁点破音出现,让自己的哽咽被他察觉。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指针终于划过了十二点。
“邵丘扬,生日快乐。”
我挂断电话,闭上眼睛。双手轻轻叠放在小腹上,我想,也许我真的要开始幸运了。我孩子的父亲,是个又别扭又耿直的大萌货。
他只是受过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失去过太多相信别人的理由。
但他救了我,在一场意外的邂逅里,用最无耻的方式救了我。那我,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救得了他的。
一夜的风雨时过境迁,早上放了大晴天。
齐楚说他八点钟过来接我去产检,可是不到七点半的时候,我的门铃就响了。
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他怯生生的,笑容很拘谨。黑黝黝的皮肤,短寸的头发。个子高高,穿没有logo的T恤和发旧的帆布鞋。
看这个打扮,像个家境不富裕的在校大学生。
“您是杜老师么?”
我点点头:“你是?”
“我叫徐飞,是T城理工大的大三学生。我……我是谭馨儿的男朋友。”
男孩红着脸,自我介绍道。
说实话,我挺惊讶的。因为之前也有问过严灵她们,谭馨儿有没有谈恋爱之类的。
好像没有人跟我提过这个线索啊!
“我跟馨儿在一起刚刚半年,又不是一个学校的,就一直没公开。”徐飞的双手一直搁在膝盖上,这会儿突然紧了紧拳头,仰起脸来对我说:“但是杜老师,我觉得馨儿不可能突然因为找了个什么工作就退学!”
徐飞告诉我说,之前谭馨儿因为培训被斥责返回校的事找他大哭了一场,说她就不信了,自己只要加倍的努力,一定能出人头地。
她一向是个特别好强特别不服输的姑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被打击得自暴自弃。
“我和馨儿的家境都不好,也知道将来要面对的困难不会少。这半年来,我们互相安慰,鼓励,感情一直都很好。
可是就在几天前,馨儿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分手,并让我再也不要去找她。我去她家找,她妈妈却告诉我说,馨儿现在在一个什么广告公司,封闭培训。不在T城,而且打算退学了。
杜老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馨儿联系上,你说,她可不可能是惹上了什么事,不能脱身了!”
徐飞的情绪很激动,一米八多的小伙子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徐同学,你先别急,这个线索我会尽快提供给警察。这段时间,如果谭馨儿再跟你联系,你一定要通知我。最好先想办法稳住她。”
送徐飞走的时候,男孩对我连连道谢。
“杜老师,我谈恋爱的事,我寝室的兄弟可都知道。馨儿这么漂亮,我一直都特别有面子。当然也有些嘴贱的人,听说馨儿是艺校的。总是背后乱嚼舌头。我听了就想揍他们。
其实,艺校的女生也不都是像大家想的那样对么?
反正我是绝对不相信馨儿会……会……”
徐飞的话一不小心就扎上了我心口之殇。我认真地点点头告诉他说,你想的没错,大多数的姑娘都是为了梦想在不停地努力,她们洁身自好,她们勇敢面对,她们……不会甘于堕落的。
只不过,现实的骨感和理想的丰满之间,常常隔不出一条心安理得的路。
男孩前脚刚走,齐楚就过来了。
“那个人,找你的?”
我点点头,说他是谭馨儿的男朋友,并把周五那天唐律带警察来学校的事跟齐楚简单说了一遍。
“唐律都告诉我了。”齐楚想了想,并没做更多的评论和解释。
“齐楚,其实我总觉得谭馨儿的事不简单。没见到她本人,我实在不放心。”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第六感,我从昨天到现在眼皮就没有停止过抽搐。
齐楚进屋拿了我的外套和包包递给我,微微喟叹一声:“你总是这样,先顾好自己的身体重要。至于学校的事,别忘了我才是校董,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哟——这窗子装的不错?”
抬头看了一眼我小阳台上加固好的栏杆,齐楚笑了笑。
“你……”
“昨晚输给邵丘扬了,我的人来得晚了一步,被他给拦回去了。”
我惊讶:“你说什么?他……他昨晚过来了?”
“嗯,车堵在社区外面。真是拿我当贼防呢。”
我脸上尴尬,心里却暖意横生。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我小声地问:“齐楚,我真不是矫情。就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齐楚拉开车门把我送上副驾驶:“我喜欢你,至于他?谁管他啊?”
暴雨过后的晴天,阳光一早就足得没天理。上车之前,我揉了揉肉眼睛,总觉得像有什么什么反观镜一样的东东,刺得我一晃晃的不舒服……
“十四周了,其他指标都正常,就是胎盘稍微有点低。”何许介绍我的那个女医生,人胖胖的,和蔼可亲。
“所以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太剧烈地运动,防止意外发生。”
“其他呢?她有点贫血,不要紧吧?”齐楚陪在我身边问,理论上男士是不能进来陪诊的。但如果帅一点脸皮再厚一点,也是可以的。
“贫血只是因为太瘦的缘故,没什么大碍,加强点营养就行。”张医生给我开了些营养药。又嘱咐了几句。
齐楚扶我起来,对医生道了谢。
“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其他的事都不用过问。”
“恩,我知道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点半了:“下午是青樊湾的招标会吧?你还是去忙吧,我一个人打车回去就成。”
“没关系,时候还早。”齐楚拥着我下电梯,直接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拉门的一瞬间,我骤然收回了手!就像触电一样的火星,腾一声!
仿佛一枚犀利的小石子,击打在平滑的流线金属外壳上!
“七月!”齐楚眉峰一凛,掐住我的腰把我推到车后:“别出来!”
接二连三的金属声,迸发出只有在电影里才意识过的危机。
“齐楚!这是……是枪么?”我吓白了脸色。
“嘘!”
车停的位置靠近电梯,视线左侧的柱子形成了相对比较安全的区间。
“别慌,可能是冲我来的。”齐楚把我的身子压下去。
“怎……怎么会?你得罪什么人了么!”
“等下我把电梯按下来。你冲进去,别犹豫。”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似乎并不想露面。从一开始到现在,只用那些摸不出套路的射程给予恐怖的问候,并没有脚步声传过来。
“齐楚,”我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他……他会过来么?!”
“那要看看,是真的要我命,还是吓唬一下咯。”齐楚凝着神情,再次打量着从柱子后面到电梯之间的距离。
在接二连三的一波枪响过后,他突然翻起身来迅速按下了电梯上楼键!
三秒钟,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齐先生!”冲出门来的事齐楚的助手唐律。
“快上楼,有狙击手。”齐楚扶着我的腰,迈步挤进门去。
“我去看看。”唐律顿时收紧神情,单手往腰里一插,我不由寒噤一声。
“别怕,唐律以前是雇佣兵,在A国的时候就习惯随身配枪。”齐楚见我一脸惨白,悉声低语地安慰我。
我还是吓哭了,丫长这么大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人,什么时候被人用枪子儿撵着跑啊!
我忍不住哭大了声,伏在齐楚的肩膀上失控着。
“好了,好了……抱歉都是我拖累了你……”
可能是我哭得太投入,以致错觉了齐楚的劝慰,声音好像……越来越小。
最后整个身子靠住电梯的后镜,一点点滑坐下去。
镜子一路拖曳着血痕斑驳,腥气弥漫——
“齐楚!”我尖叫着,却拉不动他越来越沉重的身子:“你中枪了?伤……伤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