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杜七月进门。趁石东的注意力在他前妻身上的一瞬间,我逃出病房。”
“你是怎样夺枪开枪的?”法官开始发问。
“我并没有夺枪,站在门外第一线的就是梁警官。我本能地扑过去,他双手截住我。枪就在我手边。”陶艺琳回答:“可是回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石东张开双手往杜七月身上扑,我本能地握住了手枪柄,扣扳机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我没想到会造成一死一伤的后果。”
“你胡说!”我激动道:“你分明就是有意开枪,石东明明只是想抱着我,他早就放下刀了!你事后高举双手,你分明就是——”
“控方证人,现在不是你发言的时候。”陪审团制止了我。
何棠冲我递了个眼色,小声说不要紧的,早就意料到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先抵赖。
“控方律师,你可还有问题?”法官问何棠。
“法官大人,我质疑被告人口述中的三点内容,首先。死者石东的母亲究竟是主动找上被告,还是被告先行搭讪,这与本案的基础动机有非常密切的联系。我们需要证人出庭。
第二点,被告人阐述,说自己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开枪,一死一伤纯属意外,我不这样认为。众所周知,手枪的复杂程度,可不是任何人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状态下随意使用的。除非被告人可以说明自己会使用枪械的缘由。
第三点,被告说,自己是为了救人,本能地抓起手边的枪械进行攻击。我认为,正当防卫的基础判断,就是要结合施暴者是否身处安全系统之内。”
“反对!”劳德诺大声道:“首先,对方律师请求新证人的作证要求,与本案的实质明责没有关系。不管我的当事人是主动帮助老人上楼,还是被动,都不影响被害人在精神失控下对她予以挟持。
第二点,我的当事人是否会开枪,这是她的私人爱好,并不能因为她会用手枪而判定她有意杀人。
第三,所谓身处安全系统,除了自身的安全外,还包括当事人的朋友家人是否还处在危险当中。如果控方律师认为我的当事人在冲出病房逃到警察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安全了,那么试问,梁警官又为什么没有放下枪,解除危机?一个警察都不能确认安全状态,公民又怎么可能在这样危机的时候,卸下一切反击的防备?”
简直是谬论!我说那是因为我还在石东手里啊!梁希哲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枪塞回去!
“是么?可是证人杜小姐刚刚还说,受害人石东已经放下了刀。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啊?”
“你——”
我再失一招,方寸已经乱了。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这个劳德诺的出牌方向真的很刁钻。
“法官先生,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请出新的证人。在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有理由相信,被告不排除有意杀人的动机。”
最后,法官还是同意了石东的母亲出场。
当时我是有点紧张的,我很怕情绪不稳的老太太一上来就找陶艺琳撕。
可是还好,一个明显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就这么一脸蒙圈地走进来。跟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
“你是证人王田花吧?请问,你认识台上的双方么?”
“我是王田花。”石东妈妈木木然地点头:“左边这个是我儿媳,右边这个,我只见过一面。”
何棠用坚定的眼神试图告诉石妈妈不要紧张:“证人你好,请你如是阐述一下,右面这位小姐,你是在何时何地见到她的。”
“在我儿子的疗养院。我洗完衣服,拎上楼的时候,腰间盘犯了。于是请这位……这位小姐帮忙。”
那一瞬间,我差一点就炸了。这老太太怎么回事!是脑子不好了么!
何棠到底比我镇得住场:“证人王田花,请你再确认一下,是你主动寻求帮助,还是这位小姐先行向你搭讪。”
王田花的眼睛里似乎有点亮晶晶的透明色,抖着唇,一字一句地颤动:“是我,是我叫人家帮忙的。后来聊天才知道她身上还有伤,很过意不去……于是请她来病房坐,想去洗水果。没想到,我那儿子啊——”
提到这里,王田花哭得抢天昏地:“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陪阿东一起去!”
场面一度失控,两个女法警上前来,匆匆带走了石东的妈妈。
那一刻,我确信她回头望着我的眼光里,充满了无奈的抱歉。
石妈妈突然倒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官大人,我们请求休庭一刻钟。”何棠动用了她的第一次暂停权。
在后台的休息室,我直接就炸毛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妈妈为什么会偏向陶艺琳说话!”
“从那天在老人院把她救下来之后,还有谁接触过她?”何棠问道。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邵丘扬皱了皱眉,以一人目光对抗了数人。
“因为当时去找石东妈妈的,是你一个人。”何许无奈地把我们所有人心里的大实话都讲出来了:“陶艺琳是杀她儿子的凶手唉,你看看她刚才那崩溃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让步做伪证。”
“你脑子被驴踢了么!难道会是我为了救Jenny,故意跟老太太串通的?”
“你们先不要自乱阵脚,先把思路捋一捋。”何棠说:“没想到劳德诺竟然会迎着困难点上,我以为他坐实了会往陶艺琳的精神方面扯皮。
看来他现在是要把陶艺琳坚决洗成正当防卫,我得考虑第二条战略。”
“何姐,我们不是还有石东的验尸报告么?”我没有去看邵丘扬,也没有回答到底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坐实陶艺琳行凶杀人的真正动机。诶对了?今天这么大的事,齐楚怎么没来?”
“早上接了唐律的电话,说齐先生身体好像不太好。但是他会全程看直播——”
说话间,齐楚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告诉邵丘扬,对方可能会在他与两个女人懂动机上做文章。到时候,态度一定要摆明确。”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觉焦点再一次落在这个男人脸上。
“你们要是都不相信我,就不要让我出庭了。”
“丘扬,我信你啊。”靠在墙角上的梁兆坤幽幽追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
“喂,你连自己人的委屈都受不了,等下庭上不一定对方要出多少让你难堪的话题呢。”何许劝他。
“你们自己乱什么!”齐楚在电话那端提高了声音:“王田花的事只是一个很小的意外,对方欲擒故纵。占了先入为主。但后面我们还有机会校正视听!”
齐楚的声音听起来中气不太足,好像身体真的不太好的样子。我戳了戳何许,问他说,齐楚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做过很大的手术。”何许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眼里满是担忧地看着他姐姐:“姐,你说后半段咱们还有胜算么?”
“当然有,一开始都是摸鱼,我也只是看看对方到底把赌注押在哪里而已。”何棠还是信心满满,这让我稍微放了一点心。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开下半场,对方直接就放了个十分凶悍的大招!
“法官大人,我重新阐述一下我当事人的动机观点。”劳德诺说:“我的当事人,在没有任何防备的状况下被人挟持。生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情急之下,因救援警官没能保管好枪械,导致其冲动中防卫过当。我与我的当事人承认枪击事实,也愿意赔偿受害人家属民事损失。但并不认为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所以,我这里也会出具几个证人,希望法官许可。”
第一个证人当然是陶霏霏,这个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法官大人,这是我表妹陶艺琳在A国参加射击俱乐部的持枪证。因为家父特别喜欢打猎,而我从小娇生惯养不爱吃苦,所以作为侄女的陶艺琳一直深受家父培养。她十八岁时就会用枪,在个人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持枪自卫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有人意图用会开枪这一标准来试着为她的动机定性,我们保留追究名誉损失的权利。其次——”陶霏霏呈上来一卷录音带:“这是我这些天保留下来的一些录音凭证,我家表妹伤了人,是事实。但动机实属无意,我们家人起先并不希望对簿公堂,而是选择私下赔偿。
但是屡次遭到被告方的拒绝,我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当事双方特殊的情感关系。”
我咬牙切齿,原来陶霏霏这个贱人这些天来奔走相告的,套路落在这里啊!
法官把录音呈了上去,当庭播放。就连在病房里被浅浅喷水的内容都有!
“当然,我不会控告对方有意刁难的行为,只希望法庭能给我妹妹一个公正的裁决。”
陶霏霏下去以后,劳德诺基本上是没有给我们喘息机会的。紧接着就请上了又一拨证人。
我无法相信,这一次我面对的人,竟是我昔日最喜欢的学生。
“严灵?!”
严灵看了我一眼,没有走到我身边,也没有走到陶艺琳身边,而是持着中立台的位置站定。
“严灵同学,你认识这两位当事人么?”
严灵点头,说杜老师是她的班主任,陶老师是上个学期刚来的合作顾问。
“这两位老师平时的关系怎样?”劳德诺问:“比如说,陶老师有在日常中跟杜老师起过冲突么?”
“没有,”严灵回答道:“陶老师一直说杜老师很好,还说很尊敬她的父亲杜民修老师。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
我不怪严灵,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只要在人前,陶艺琳根本就没有跟我公开发生过冲突。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女人。
“法官大人,我刚刚请出的两位证人,在无形中阐释了一个事实。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故意杀人的动机,她与杜老师也不存在私仇恩怨。所以你们的指控,我认为是带有私人情感色彩的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