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所以这一刻我很仔细地打量着曹贺庭,才明白什么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他有一张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锋芒隐藏在这个年龄里世事沧桑过后的一切城府之内。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而我只是要他相信我来的目的很单一,与别人无关。
“阿桃,这两个妹妹。什么来路?”
明知故问!
桃姐笑着捏捏我的肩,又拍拍小绿的手:“七月在夜如澜做过,小绿是她老家的姐姐。曹老板,你看看,要不我先送上去试一钟?”
“桃姐,你把我姐先带出去吧。”我平静的说,我有话跟曹老板说。
我抬起头,余光扫到了莫绿菲一瞬惊讶的脸。
是的,我没有按照程风雨之前要求我们的路子来演。
我也没想要抱着侥幸的心态全身而退——
曹贺庭一挥手,两遍的马仔立刻上前把桃姐和小绿给按住了。
“曹先生!你别伤害她们,她们不知情,是我利用跟桃姐以前的交情骗她带我来找你的!”
这会儿桃姐真的是已经快要吓尿了,不得不佩服她,以怕死的伎俩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行业里活着这么多年,她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好啊。
“你来找我?”
我点头,说:“曹先生应该知道,我是阿珍最好的姐妹。她的一些事,别人不知道,我却说不定会知道。你愿意抽几分钟时间跟我聊聊么?”
我赌曹贺庭不会拒绝,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把我这样一个角色放在眼里。
挥挥手,他叫人先把桃姐和小绿带下去关起来。
然后走到我面前拉进敌意而警惕的目光:“杜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在这里杀了你,你的尸体会从哪里被丢出去?”
“曹老板,我知道阿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你把她关起来折磨了半个月,都没能从她手里问出下落。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之前她寄给我一只保险箱的钥匙,让我去取里面的音频文件——”
我很镇定,也庆幸并没有将任何窃听设备带进来。因为如果程风雨他们在外面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定很炸毛。
我想,跟邵丘扬在一起这么久,最大的技能加点大概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诈曹贺庭,因为我相信他不经诈。
“东西在我手上,我没有交给警方。”我回答。
“你没有交给警方?”曹贺庭冷笑:“杜七月,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因为我,想要用这个证据,敲你一笔钱。”
“什么?”
我说曹老板,你知道邵丘扬的青樊湾已经砸进去多少投资了么?
你知道他整个企划的二期三期,还要多少追加么?
你知道梁兆坤是个变态么?
“实话跟你说,如果没有这份证据,你曹老板就算事到如今都是干干净净的。想要这份证据的人,可能不止你一个吧。还有,视频音频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一姐’。”
“你们,已经看过那份证据了?你和邵丘扬,都看了?”
我说当然啊,我是邵丘扬的女人。今天这些事,可都是他让我来做的、
庭审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不仅仅给了陶艺琳在公众洗白的机会,也把他自己给推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口碑里。
“所以今天我过来。把东西交给你,你把钱给我。同时放掉阿珍和浅浅。当然你也可以在我身上戳两刀——”
我说曹老板:“这样子,等我出去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阿珍和警察们解释,说我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把东西送给你。
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笔金钱交易了。”
曹贺庭看了看我,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一巴掌把我抡在沙发上:“可我觉得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个宰掉的效果会更好?你觉得呢?”
我一点都没怕,撑着手肘爬起来。我说曹贺庭,你也看到了。今天邵丘扬能让我独自下虎穴,说明在他眼里,我杜七月远远没有他想要的钱更重要。
“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东西也拿不到嘛。说不定,他要是没有耐心了,转而交给陶艺琳呢?”
“你说什么?”曹贺庭变了变脸。
我说你别以为陶艺琳弄个偷天换日的本事,就能把她的表姐陶霏霏给染黑了。
她才是你们供货渠道里真正的‘一姐’。
阿珍的这段音频里,不仅有你,还有她。你知道她跟邵丘扬以前是什么关系,万一她愿意买来这份证据,他们两个可真的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想要做局共同对付你,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你想想看,她伯父的事已经快被她背成大义灭亲的形象大使了。你不想做第二个陶峰吧?
一期工程还欠十八个亿的欠款,邵丘扬许你百分之十的股份。甚至可以把青樊湾南边的通商口岸使用权全部签给你。
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吃上吃下的两条路,谁那里出纰漏了。你可以一人独大,呼风唤雨。”
“呵呵,听起来真是很诱人啊。据说明年的雨水多,葡萄长得会很好吧——
杜七月你当我是蠢猪么!”
曹贺庭上前一脚踩住我的手,刚刚一直在把玩的瑞士军刀二话不说就按进我瘦削的肩膀!
全是麻木的,我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
“一姐?陶艺琳?”他用刀在我伤口里转,我甚至能感受到鲜血飙出来的时候都像是煮沸一样:“杜七月,你根本就没有那份证据,你压根就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我真是够宽容的让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
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用尽心里去分析。之前胡厅长透露出来的那份不清晰的音频里,分明就有还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是陶艺琳么?!
“给我把她送下去,跟那个贱货关在一起。还有刚才那个女的——”
“那桃姐呢?”
“那种蠢货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直接从下水管丢出去。”
我被两个人拖着,一路躺在自己满背的鲜血上,后来不知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
恍恍惚惚中,我触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人。
抽泣声,低低的喘息声。我强打着精神推过来:“阿珍?阿珍是你么!”
我借着阴暗的一点点光线,捧起女人肮脏污秽的脸。
她的呼吸很淡很淡,凌乱的头发和不知道已经干涸多久的血凝固在一起。双手向外弯曲着的,看起来已经完全折断了。
然而身子下面还护着一团……这什么玩意?
“浅浅?”我用尽全力几乎都抢不下阿珍怀里的孩子。
我想说你放手啊,再这么捂着就憋死了!
“阿珍!浅浅!!”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莫绿菲被丢了进来。
她还好,只是脸上有些击打伤。看来曹贺庭并没有怀疑她是什么身份,但反正是不打算叫我们活着出去,索性就都扔在这一堆里了。
“小绿姐!”
“嘘!”莫绿菲帮我把浅浅抱过来,用仓库里废旧的木箱子推到一起。这样,可以距离上面的小通风口近上一些。
“孩子只是有点休克,心肺偷听了。”
我不敢哭出声,抱起奄奄一息的阿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莫绿菲在给浅浅做复苏。
每一秒,都在一步步阻止着死神的脚步。
等浅浅突然咳嗽起来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孩子身上有些碰撞殴打的痕迹,也说不清严重不严重。
“杜老师……”她还认得我?
我捏着她满是伤痕的小手,凑到她脸蛋前:“没事的浅浅,老师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阿姨,是我……妈妈么?”我小心地把她抱到阿珍身边:“浅浅,浅浅你看看妈妈,叫妈妈起来好么?”
莫绿菲把阿珍扶起来,借着灯光,我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体无完肤。
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几乎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我突然就想到了何许,他得心疼成什么样子啊。
“七月……”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你……胸变小了……”
“你!”我说阿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的胸是变小了啊,左边的一缝一补,足足小了一个罩杯呢。
“七月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把你牵扯进来……”
“别说了阿珍。”我只想告诉她,我为自己有个这么铮铮铁骨的姐妹儿骄傲。不管她是邢绮珍还是林夕珍,她对我杜七月的情谊,这辈子都算是烙下的。
“曹贺庭那个畜生……他要……要浅浅……”
“对不起,七月,我说了……”阿珍的泪水冲淡脸上迷离的血痕,露出比月色还要皎白的容颜:“我对不起厅长,也……对不起齐先生,证据我是放在一个超市的保管箱里,还没来得及发接头通知……就暴露了。”
“你说了?”我心头一沉。
“是,他们抓了浅浅……我说了。”
我想不通了,既然阿珍已经招了,曹贺庭不是就应该拿到东西了么!
“可是曹贺庭说没有……说箱子空了……”阿珍看着依偎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声音哽住了:“于是他就在我面前,要打死浅浅……他以为我在骗他。可是我真的都招了……我真的不知道东西在哪……”
那一刻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曹贺庭对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好像是表现出了相信的意思?
可是后来又因为我话里的某些漏洞,满盘皆输。
这么说。阿珍供出来的证据的确是被人拿走了?却……却不是我!
“阿珍,那里面是什么?”
“是曹贺庭与一姐的对话,关于交货来往双方,渠道上的事。我……七月,是齐先生拿走的么?”
我咬了咬唇,告诉她,齐楚死了。
阿珍没说话,别过脸去。浅浅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上不晓得伤的严不严重,这会儿又沉沉迷迷地睡了。
我们拥在一起,尚且不知明天的太阳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