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医生进来查房,肖见诚过去商讨。
苏洛累了,很快睡着。
梦里又在爬山,爬不完的山,泥泞的路,感觉前面有个人,想追上去,却总差了两步。忽然脚步一踏空,吓醒来,已是黄昏,病房里空无一人。
苏洛拿过枕边的手机,给杨锐发短信。本打算写:梦见你了,十分想念。写完后,看着都觉得厚颜无耻,赶紧删掉,重新写:杨锐,我已住进医院,一切都好,保持联络。
写了和没写一样,就像,喜欢和不喜欢一样。
苏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上,第一个走进病房的,居然是父亲。
苏洛有些惊讶:“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心疼地走上来,只问:“伤到哪里了?怎么搞成这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医生怎么说?是谁把你搞成这样?要找他们赔钱!你这算不算工伤?可不可以申请工伤鉴定?……”
苏洛只能打断他:“爸爸,你别担心,我这没事儿,治病的钱会报销的!”
“会报?还会有补助和赔偿吧?”
“那些以后再说。”
“哦,那就好。我本想拿点钱来给你看病,但最近……
“不用的,爸,我有钱!”
“那好,那好,有单位还是好,你好像是事业编制吧?”
“不是,聘用的。”
“长期聘用吧?”
“嗯……”苏洛不想告诉他自己辞职。
“最好想办法转成事业编或公务员编,比较稳定,聘用靠不住。我现在做事的地方,连合同都不跟我签,前段时间,主管还跟我说,老板嫌我年纪大了,说我不适合这个工作。晚上守个大门,我这个年纪算什么大?”
苏洛警惕:“哪个老板说你年纪大?”
“我也不知道,是那个最大的老板吧。工资这么低,又熬夜,别人不一定受得了我这个苦呢!”
“不让做就别做了,你不是还有退休金吗?”
“那点退休金怎么够用啊!打点小麻将的钱都没有。唉……”父亲长叹一口气:“想当年,我承包那家公司,做得还是很好的,如果不是你妈妈到单位上闹,我一直做下去,搞不好现在也是个大老板了……”
苏洛闭上眼,她听过无数次的话又开始循环播放。
突然,门被大力踢开,传来母亲高亢刺耳的声音出现:“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说我不该去你单位闹?你背着我搞女人,养小三,赚的钱全都给了那个狐狸精,你还说我不该去反映情况?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清除出去,永远不得翻身!”
苏洛睁开眼,正看见母亲冲到父亲面前,指着他鼻子骂。
父亲做无力的辩解:“哪有这回事?你有什么证据?你都是诬陷!……”
母亲益发狂燥:“没证据,我抓到你和别人,衣服都没穿,躺在一起,你还要什么证据?……”
苏洛见两人又开始口无遮拦地相互纠缠,急得很,示意父亲快走。
父亲赶紧起身离开,母亲想抓住他,被他甩开。
二十几年前的恩怨,到今天都没有算清,永远也别想算清。
母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哭泣和咒骂,苏洛无法,只能由她发泄。
过了一会儿,苏杰揽着个女人走进来,不是美慧。
苏杰见母亲在哭,很警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添油加醋地把刚才与父亲的争执描述了一遍。
苏洛在旁边,无力地说:“没有那么严重,小杰,没那么严重。”
但苏杰,自小被母亲训练,将父亲视为剥夺自己童年幸福的宿敌,听到母亲的哭诉,七窍生烟,将那女人一甩,转身追了出去。
苏洛想喊,气息细微,几乎听不见。她让母亲去拦,母亲依旧哭哭啼啼,根本不起身。她想找手机给父亲报信,半天也没摸到手机放在哪里。
正急得冒汗的时候,居然,她看见美慧提着水果站在门口。
苏洛吓一跳:“美慧,你怎么来了?”
此时,美慧眼睛根本没看见苏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新来的女人。
苏洛暗想:完蛋了。
果然,美慧不言不语,直冲到那女人面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咱来看咱姐,不行吗?”那女人一口东北腔,气势很盛。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我的男人!”
“现在算不上是你的男人了吧?”
美慧不由分说,立马一耳光扇过去,那女人没能躲开,脸上现出三个手指印。女人不怯场,回手还了个耳光。美慧尖叫着抓住她头发,两人扭打起来,母亲冲上去拉架,三个女人扭作一团。
此时,医生和护士没了踪影,苏洛想找呼叫铃,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不知在哪。
正急得手足无策时,手机铃声突然在被窝的褶皱里传出,苏洛终于找到了手机。
肖见诚来电,接通后,苏洛还没开口,肖见诚就在那一端很生气地说:“你弟弟怎么跑到我这里来闹事,还来打我的员工?太不像话了,我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我爸没事吧?”苏洛赶紧问。
“刚才打成一团,有事没事,我也没来得及看,我只是通知你,我要报警了。”
“我爸到底有没有事?”苏洛一边问,一边看着面前扭打着的三个女人。
“不清楚,好像受了点伤。”
“严重吗?”
“还好吧,年纪这么大,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
此时,母亲在两个年轻女人中,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苏洛大喊:“妈!”
肖见诚在那一边奇怪:“你喊我“妈”干什么?”
母亲站起来,大声呼喝咒骂,又投入到战斗中。
苏洛拿着手机,看着眼前,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她眼里涌出泪,也不管肖见诚说什么,自顾自地交待起来:“不是,我没喊你,我喊我妈,我没办法扶她,我弟脚踩两只船,两个女人在我病房里打架,我妈劝架,被摔在地上了……你是肖总,我爸的老板,如果没什么大事,麻烦你辞退他,他太老了,不能看门了,留着是个累赘……还有我弟,你报警吧,他一直混黑社会,早晚会被抓去坐牢,早抓早好……肖见诚,你把我送到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见不到医生和护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吵我?为什么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我不想见到他们,我不想管他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你的事,你别来害我了,让我安静一点好不好!”她说完这段话,已是精疲力竭。
此时,护士终于走进来,苏洛不管了,扔下手机,拿被子蒙住头,悲伤地哭了起来。
太多的事情值得哭,身上的伤,心里的爱情,这么多年来争吵不休的家庭,寻不到出路的工作,苏洛一并哭着,哭了很久,哭得都快睡着了,突然手机短信清脆地响了两声。
苏洛掀开被子,找手机。
天彻底黑了,病房里亮了一盏灯,空荡荡的,只有肖见诚,坐在她旁边,拿着她的手机。
苏洛急,要他还手机来,他却大声地念着:“苏洛,你好,刚收到你的短信,很担心你,如果可以,我会尽快回来看你,希望你好好治疗,好好照顾自己。”
苏洛窘迫,脸红了。
肖见诚看看她,依旧举着那手机,忽然问:“这个杨锐,是你什么人?”
“同事。”
“那天晚上那个人?”
“是。”
“牵你手的那个人?”
“晚上太黑,看不清路。”
“哦……”肖见诚仿佛明白了什么,转头问道:“哭完了?”
苏洛不答,拿被角擦脸上的泪
肖见诚把手机扔给她,毫不留情地说:“确实该哭,我要是你,干脆直接去死。”
苏洛看着他,他也看着苏洛。
苏洛不觉得这话刺耳,倒像是,另一种了解。
苏洛对他说:“我饿了。”
护士将病床稍稍摇起些,在苏洛面前支了个小桌子,将半流食的特护餐放在小桌上,准备喂苏洛。
苏洛坚决拒绝了,他自己用勺子,一点点往嘴里送。有时动作大一点,扯得伤口疼,忍一忍,接着吃。
肖见诚依旧坐在老地方,看着她,没说什么。
苏洛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客气道:“一起吃点儿吧。味道还不错。”
肖见诚没答。
苏洛讨个没趣,继续独自奋斗。
突然,电话又响起短信音,苏洛赶紧放下筷子,拿起手机。
一条快乐的垃圾短信,兴奋地告诉所有人,某地楼盘开盘大酬宾。
苏洛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肖见诚突然说:“你骗了我。”
“我骗你?”苏洛没明白。
“你说你没有男朋友。”
“我没有。”
“杨锐是你什么人?”
“同事。”
“只是同事?”
“嗯。”
“只是同事?”
“信不信随你。”
“那你喜欢他?”
“没有。”
“你一定喜欢他!喜欢就喜欢,还不敢承认?”肖见诚盯着她,问话斩钉截铁。
苏洛乱了阵脚,冲口而出:“谁说我不敢承认!”
败象已现,肖见诚继续追击:“那就是他不喜欢你?”
“他……他……”
“他怎么样?”
“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为什么不想考虑?他结婚了?”
“没有。”
“有女朋友了?”
“没有……以前有过。”
“旧情难忘?”肖见诚倾身向前,步步紧逼。
苏洛手里还举着勺子,楞楞地看着肖见诚:“……应该……不是。”
肖见诚完全明了,双手一拍,身子退回到座位里,冷静地总结:“那就是对你没兴趣!”
苏洛心里明白,这是正确答案。她低下头,看着那碗糊糊,完全没了胃口。
“不要在对你没兴趣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肖见诚继续说:“应该考虑那些对你有兴趣的人。”
苏洛抬头看着他:“也没有谁对我有兴趣。”
“我对你很有兴趣啊!”
“你只是无聊。”
“谁说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