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珑嫣只道自个儿的头顶都要烧出烟来了,忽地听见这一句话,却如一盆冷水浇到心头,急道:“我不曾做什么……张氏,张氏是被文氏挑唆的,我可不曾做过什么。”跺了跺脚,瑞珑嫣实在羞愧,忙道,“贝勒爷莫说这话,清者自清。”
徐泽康忽地心思好了些,笑而不语,直直盯着瑞珑嫣好半晌,为下人追过来查看,方不管脑袋都要埋进地里的瑞珑嫣了,大大方方地从岔道口走了出去。
可把瑞珑嫣给糊涂的,傻愣愣地揪着锦瑟询问,可是自个儿又说错了话,惹敦贝勒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为妻,(058)暗旨赐婚,统称妻。
②休沐,休息洗沐,犹休假。
☆、067 不良于行
永熹帝二十四年十月,骊山汤泉宫建成。
永熹帝亲点銮驾,除武太后的仪驾之外,还有倩贵妃、虞德妃、庄妃、秦妃①四位上三品妃嫔以及新宠庶四品充仪怀氏、正五品顺媛武氏伴行。皇子之中,除定亲王留京监国之外,其余皇子尽皆随侍君驾,连京中的权贵大臣也走了大半。
到了十月末,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
定亲王素来娇生惯养,往年汤泉宫尚未建成时,多随帝驾前往玉池行宫避寒。今年镇守京城监国,每每苦熬京中倏冷不说,还得听一帮无大作为的酸朽臣子整日为一本奏章吵个没完,当真苦哉。
汤泉宫是去不得了,玉池行宫路途却也不短,往来一趟得要三五日,届时教不长眼的谏官一纸状告到骊山,拿不务正业一事说项,那才叫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定亲王也没个主意。
幸好有庶妃陈氏想了个妙法子——东郊圈地的那处宅子凿开一个大池子,白玉为铺,底下掏空,命人时刻烧柴烧炭,池子里再灌上热水,便似一口温水汤泉。
东郊之地,多数是归在京中贵公子名下的圈地。定亲王贵为大昭王朝一等王爵,又是永熹帝长子,手握监国大权,在东郊自然也有一块不小的圈地以作私用。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三五日,汤池子便竣工完成。
但定亲王并不着急去东郊享乐——毕竟,事出总得有因,有个好听的由头,能堵住酸朽臣子的嘴巴,才不至于落人把柄,
这帮酸朽臣子官爵不高,要不然也不会独留在京中了,定亲王想要安插人手进去,原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果不其然,这家的儿子闹了肚子上吐下泻,那家的老母亲腿疾发作疼痛难耐,谁人还有闲心争吵?
定亲王可算是得了闲,喜滋滋地命随侍的宫人将一应奏章搬到东郊,对外,却说一应政务已料理完成,无人异议。
永熹二十四年十一月,东郊忽传灵狐现,九尾白毛,以为祥瑞。定亲王大喜,命人纵马追逐。
《瑞应图》记载:九尾狐者,六合一同则见。文王时,东夷归之。
《潜潭巴》曰:白狐至,国民利;不至,下骄恣。
东汉大家班固更把九尾狐和凤凰、鸾鸟、麒麟、白虎等相提并论,以为祥瑞。故又有凤凰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等等之说,盖因朝廷德政感动天地神灵、君王有道,方能显此太平祥瑞之征兆。
白狐的出现,预示着贤君出世,盛世到来,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对于定亲王来说,这只灵狐来得正是时候——太子倒台,自己监国,朝廷上下半数听从号令,连领侍卫内大臣黄生也属意将独女及笄后嫁入定亲王府,为自己造势,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聚齐——只要自己擒拿了灵狐,好生供奉,再编造个祥瑞之说,上献与父皇恭祝,下传遍满朝文武,无论圣心民意尽皆收拢,届时,自己顺应天理,着册封为东宫太子又有何难?
只可惜,几路兵马进山搜寻整整三天三夜,并未曾见灵狐半点踪影。
便有定亲王御下谋士进言:灵狐敏慧,识人生性。主上既有渴求之意,当奉百千诚心,恭请灵狐出山,佑我大昭万年。
定亲王一听,觉得有理,遂让人伺候更衣沐浴,净手煴(yūn)香,披挂铁甲骑装,乘坐赤兔良骑,誓要请出灵狐。②
百八十人四散入山,击鼓喧哗,好不热闹,却又是三天三夜无功而返。
待第七日再不得灵狐消息,定亲王便起了疑心,只道是哪个胡说八道的杂碎,竟谣传东郊现灵狐之说,若教他拿住,鞭责三百当不足以谢罪。
孰料,当日黄昏,忽有二十数黑衣刺客突袭定亲王马驾,嘴里高喊:“萧氏忠心,定王忤逆,为萧主报仇!”来势汹汹,眨眼之间便逼近定亲王马驾。
定亲王一时不查,连连喝令护卫挡在自己跟前,并往圈地退去,又命近身侍奉的宫人燃放信烟,引皇宫精兵卫速来救援——圈地虽无强兵驻守,但离此地最近,且墙垒牢固,只等皇宫精兵卫赶到,这二十数宵小焉有命在?
好不容易退到圈地外沿,众人只听一声破天虎啸,惊得□□坐骑嘶叫癫狂不休,但见是一头吊颈白眼大虫从圈地中跑了出来,那吊颈白眼大虫额上的“王”字神威凸显,一双绿眼睛里射出凶光,喉咙里呼噜呼噜咆哮,庞大健壮的身躯不容小觑,铁鞭似的尾巴呼呼扫动,四肢利爪每一探出,必叫猎物有来无回。
众人莫不惊慌。
定亲王却是哈哈大笑,高呼随侍的驯兽奴上前,命吊颈白眼大虫咬死作乱的黑衣刺客。
却说那吊颈白眼大虫原是定亲王圈养在东郊圈地的爱宠,自幼崽时圈养至今已有五六年。
驯兽奴夹在两拨人马之间,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连忙吹响口哨。但听得口哨一响,尖锐急促。吊颈白眼大虫晃了晃脑袋,大吼一声,落入黑衣刺客之中,左扑右闪,前纵后跳,十分凶猛,几下过后,便抓伤了不少人马。
然定亲王在东郊圈养猛虎之事甚少旁人知晓,且这头吊颈白眼大虫只识得驯兽奴一人,故而被抓伤者,除却黑衣刺客,也有不少乃是定亲王府的侍卫。
二十数黑衣刺客见状,毫不恋战,转身就逃,仅有两个负了重伤逃不远的,也不待护卫近身,便咬破了藏于齿间的毒囊,宁死不降。
定亲王纵马上前,看着两个黑衣刺客的尸首冷笑。
萧氏一族经谋逆一事已是破碎伶仃,偶有几个因年岁小而苟活残存的,也尽皆流放寒苦偏远之地,掀不起什么风浪,此间这些个黑衣刺客叫嚷着给萧氏一族报仇,却不是笑话?除却萧氏一族,便也只有徐泽炜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会使这等下作手段了。
如今自己可正等着徐泽炜露出马脚呢!徐泽炜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只要自己一口咬死,纵是这两人宁死不降,徐泽炜也难逃犯上弑兄之名。
正这时,定亲王忽觉浑身使不上劲,身子一软,便从马上栽了下来。
原已死去的黑衣刺客忽地奋起,原是饮药假死,骗过一众探查的护卫,只等着定亲王体内之毒发作,众人猝不及防之时,行偷袭之举——一个扑向驯兽奴,以短刃刺其喉骨,使其血尽而亡;一个扑向定亲王,以短刃扎其髌骨,使其痛叫昏厥。
“王爷!”
护卫救定亲王马驾不及,生生看着定亲王被剜下一块髌骨、昏了过去,莫不惧怕,只恨不得将那些个黑衣刺客挫骨扬灰,以报自己遭受牵连之罪。
吊颈白眼大虫受了惊吓,且无驯兽奴牵制,一时发了狂,猛地扑上前来,将两个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的黑衣刺客撕扯咬碎成零散几块,不成人样。周围一众护卫拦都拦不住,又不敢使大了劲儿伤着定亲王的爱宠,只得任凭吊颈白眼大虫兽性胡为,等又一位驯兽奴到来,方将吊颈白眼大虫安抚住。
且说定亲王受旨监国,可如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说,还被剜下了一块髌骨、从此不良于行。留守京城的官员哪里敢自作主张,遂八百里加急报信骊山汤泉宫,请永熹帝圣裁。
永熹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七日,骊山汤泉宫中,帝得信,果真大怒,令璟郡王率先遣军先行,摄监国大权,又令銮驾回朝。
永熹帝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金銮抵达京城。
定亲王憋着满腔怨气,只想一口咬死璟郡王谋逆一事,以报断腿之仇、失去争夺储君之位之恨。
只是定亲王尚未来得及面见永熹帝,便教庆亲王抢先一步,摘冠脱服亲登金銮殿鸣冤——状告皇侄徐泽晖圈养猛虎、纵虎伤人、残害宗室子弟,乃是不仁不义;强抢民男、圈养娼妓、行悖逆纲常之事,乃是无德无方;贪|淫|图乐、监国无道、妄负皇恩民情,乃是不忠不孝;结党营私、卖官鬻(yù)爵③、聚重甲私兵无数,乃是无法无度……共计一十七条大罪,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盖因皇侄徐泽晖罔顾天意,行端有碍,天不忍睹,故降之以重罚,使其不良于行。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恭请帝上圣裁,顺应民心,早做决断。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庆亲王乃是永熹帝的异母弟弟,皇子们的王叔。
按理,庆亲王无承袭皇位之权,当不会与一个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天家长子作对,以免其心怀芥蒂、登基之后为新帝新朝造势而拿自个儿开刀、杀鸡儆猴。
庆亲王可不是傻子,他自小极受先帝宠爱,其生母更是先帝时宠冠六宫的贵妃,身份素来贵重。这些年小错不断,在京城作威作福、蛮横无理不说、杖打朝廷官员更不在少数,但大错却是没有,只管在永熹帝的眼皮子底下装傻充愣、竟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落下一身骚的同时,也是打消了身为皇帝的异母兄长对自己的疑心。
可这一回,庆亲王却是铁了心要皇侄徐泽晖永不翻身、致其于死地。
不为其他,只道是永熹二十三年六月间,最得庆亲王宠爱的庶出幼子赴东郊纳凉避暑时,偶遇一头吊颈白眼大虫,马惊跌下,脑瓜子上磕破了老大一道口子,教人送回来的时候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衰弱不振、奄奄一息,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