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安慰啊,不过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她颇觉好笑地咂咂嘴,莫名其妙地看着姚雨菱,“演职人员通知不到位,是你们工作人员的问题吧。谁要是说通知了我结果我没收到,让她当面来和我说,或者调消息记录给我看,我手机常年不关机,连着两次漏收的几率不大。”
姚雨菱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她,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变化。纪千羽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左右,又朝她玩世不恭地扬起了半边眉:“而且你是学生负责人,可能知道得不大清楚,傅遇风是许镜许老师请过来表演的,既然许镜老师没有通知他,那就说明他本来就不用参加前几次彩排,我是他的钢伴,所以我也不用。”
“何况总时间明明已经报上去了,那一分两分的时差要是都解决不了,那要主持人和节目负责人还有什么用呢?”
她说话时从头到尾,连站着的姿势都没变一下,就那么带着点兴味地看着姚雨菱,漫不经心却又句句锋利。难为姚雨菱和她说到现在还能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纪千羽却已经失了耐心,伸手将姚雨菱客气地拨到一边,自己抬步走了出去。
“像我们这些学美术的,对微表情和肌肉线条的把握都是基本功。”和姚雨菱擦身而过时,纪千羽稍稍低头,在她耳边轻描淡写地弯唇。
“你的表情僵硬得都快掉渣了,你还好吗?”
姚雨菱的脸色终于在一瞬间彻底垮了下来,露出比寒冬更加凛冽的颜色,纪千羽却对她的脸色变化完全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地跨过琴房的大门,向走廊中去了。
跟不讨喜的人在一起纠缠些有的没的,每分每秒都是在浪费时间。
先后从画室和琴房里满肚子不爽地溜出来,自习室离得太远,外面雨下得太大,没伞人士纪千羽不想动弹,只得坐在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掏出手机骚扰傅遇风。傅遇风原本在练琴,被她一分钟两条短信的打扰着实在弹不下去,更可怕的是不回她就会被默认答应许多匪夷所思的条件,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傅遇风只得无奈地开始逐条回她。
「不去海边度假,不买冰激凌蛋糕,也不养猫,你自己说的东西都不算……不是自习去了吗?专心一点。」
「自习室人满为患,打扰我复习的心情。」纪千羽面不改色,在早上十点多的大雨中生机勃勃地回他,「下大雨好想跑步啊!大雨中跑步什么的感觉像拍电影!想想就觉得很激动!」
「会感冒。」傅遇风温和而理性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
「你这种老年人才会感冒,像我这种年轻人的身体好着呢。」纪千羽不以为然,十指如飞地发着短信,字里行间充满跃跃欲试,「我去了啊,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现在在哪儿?」傅遇风隔了半晌才回她,无可奈何的感觉简直要透过文字传递出来,「这位年轻的小姑娘,麻烦你老实待在原地,我现在去接你回来。」
「为什么啊?」纪千羽笑盈盈地回。
「给老年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傅遇风冷静地给她分析情况,顺带贴心地送上另一个假设,「不过如果你病了之后不需要我替你去带德语家教,那你一切自便倒是也可以。」
「不就身体不舒服让你带过一次嘛,带出心理阴影了?」纪千羽明目张胆地嘲笑他,而后轻快地打下一行字。
「恩,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傅遇风没有回她,不知道是已经开了车出发来这边,还是刻意当做视而不见。他总是这样保持着温和而礼貌的距离,不会让她有丝毫寄人篱下的窘迫感,却也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暧昧缠绵的错觉。
纪千羽收起手机,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连成线的大雨。地面上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雨丝连成线声势浩大地下个不停。这里上面有教学楼的房檐挡着,和台阶外的雨隔着一层湿润的水汽。纪千羽抱着膝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去碰噼里啪啦往下掉的雨滴。深秋的雨打在皮肤上彻骨的凉,她瑟缩了一下,眼底却慢慢染上了些许微弱的笑意。
这样的雨太冷了,她不喜欢,碰一下都觉得难捱。傅遇风也很冷,但她喜欢得紧,喜欢到总觉得看见他才觉得踏实,自己都觉得自己骄纵任性到人神共愤,却还是在如愿以偿后,泛出大片自我厌弃的满足。
因为雨实在太冷了啊,纪千羽低下头,在看到傅遇风的车从校门口驶进来的时候,将手收了回去。
——而他的掌心那么暖和。
车开到教学楼底下,傅遇风撑开伞下了车,果然看见纪千羽坐在台阶上,兴致盎然地朝自己招手,而后轻飘飘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第一时间把手塞到他的掌心里。
“太冷了。”她打了个寒颤,情真意切地说,“穿少了,失策失策。”
傅遇风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被她握着取暖,闻言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早上出门还不带伞。”他说,随后继续补充,“刚才还想在雨里跑圈。”
“刚才是我年少无知!”纪千羽断然否认刚才的自己,无辜得好像个局外人。她脚步轻快地和傅遇风一起向车里走,临上车前却莫名觉得一阵心悸,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沉默地矗立在一片烟雾缭绕的雨中,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这种心悸只是一闪而过的瞬间,却让她整晚都辗转反侧。她是个野兽直觉很灵敏的人,多少次靠这样的直觉逢凶化吉,这一次因为一无所知,格外觉得凶险。
而这样的心悸在一天后得到了印证,星期一的早晨,纪千羽拿着几本书走进校园,却莫名从迈进来的那一刻就觉得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朝她看过来,夹杂着窃窃私语与不屑鄙夷,让人焦躁得厉害。
纪千羽平静地找导师聊了聊毕业设计的题目,给他看了目前展览画作的进展,午休时抱着书,和往常一样从校园的公示板前经过。
正值校园午间电台时间,沿路的广播里正放着慷慨激昂的《匈牙利狂想曲》。她在公示板前站定,看着上面硕大的海报照片与「油画系冷美人被人包养,走后门捞取好处无数」的公示,慢慢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标题引用的是李斯特十九首《匈牙利狂想曲》中最著名的第二号,李斯特的风格大家懂得,慷慨激昂,故事进入下一个阶段啦w
断更一天就感觉好久不见了朋友们!想我了吗!!
☆、19 G小调前奏曲
照片大概是今天一大清早就被人贴到了公示板上,随着周一的上课铃声,被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传遍了大半个校园。她抱着书来到公示板前站定的时候,人群自动向两边剥离开些许,仿佛她是什么面目可憎的病菌一般,接触一下都怕被沾染。
无数双眼睛遮遮掩掩或是光明正大地落在她身上,纪千羽抬起头,目光平视前方,波澜不惊地走上前去,将几张照片仔仔细细地逐张看了一遍。
她原以为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照片这种东西怎么也不会很出格,看清了才发觉竟然并非如此。幕后黑手动手能力颇强,一手PS玩得出神入化。她一打眼扫过去,几乎都要以为照片上面周旋于各种豪车之间,画着浓妆,放浪形骸的女人就是自己。
好在她平日里素来面无表情,仅存的一点温柔灿烂也从不展现在人前,照片里的她即使被描上浓妆,衣不蔽体,眼神依然是深幽清冷的,像一片静雨中暗色的海,寡淡又凉薄。
在她的前后左右,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向她涌来,无数不怀好意的声音以嬉笑的口气谈论着照片的身材,新闻的火辣,以及放荡美人的牌坊属性。她在学校认识的人不多,现在这些素未平生的陌生同龄人带着明目张胆的猥琐与下流视线看着她,间或有来自女生们早知如此的不屑与轻蔑。纪千羽微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忽而转身向身后看去。
在她走尽时被众人让出来的路,如今又已经合上了。见她回过身来,不少人都吓了一跳。视线十足下流嬉笑的人不少,却没有敢和纪千羽正面对视的。他们狼狈地匆匆低下头,眼看着就要重新把路给纪千羽让出来,等了几秒却不见她抹着眼泪崩溃的往人群中钻,有胆大的不由好奇地偷偷抬头向上瞄了一眼。
这一瞄却正好和纪千羽的视线撞在一起,几人匆匆低下头,却见纪千羽站在原地,朝他们伸出手。
“走得匆忙,没带画具。”她说,轻描淡写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看不出有丝毫照片带来的异样,“谁有?借我用一下。”
美院的学生里,想找一两个背着画架画具的并不算太难。很快就有人抖着手,弱弱地将画具递了过来,居然还是个熟人,纪千羽看着他分神想了两秒,再一次想起这是自己班上的同学绍远。
就是那时叫住她,说主创拟邀她当话剧主角的那个人,间接给她找了个麻烦。纪千羽回忆到这里,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提供画具这件事该谢还是要谢,纪千羽按部就班地客气了一下后朝他点点头,抽走他手上的画笔和颜料盒,却被人阻了一下。
绍远已经松了手,横空伸出来另一只手捏着颜料盒不放。江路晨大概从一开始就站在绍远旁边,如今突然□□来,连他旁边的绍远都没想到,和纪千羽一起满脸莫名地盯着他看。见纪千羽看过来,江路晨终于松开手,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心疼之色。
“纪千羽,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他沉静笃定地说,鼓励地看着她。纪千羽稍稍扬眉,他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般,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
“你放心,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我也会支持你的。”说完这句话后,江路晨稍稍站直,看着纪千羽,目光灼灼地继续,“就算事实真的是这样,但是谁年轻时还没个一时糊涂的时候,我能明白,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会保护你的。”
纪千羽先是意外地盯着他看,而后无声地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