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惊呼,“亦哥真男人啊!他没留你?”
陈言摇头,“没不是留我,就像他跟我表白一样,说得不清不楚的,总说我脸上写着喜欢他,硬要逼我先承认。交换的事也是,明明不想让我走,又帮了我。”
夏秋说:“真矛盾啊他——”
“嗯,我都不知道他想怎么样。”陈言叹气,“烦死了,以前我哪有功夫想这些个破事,都是庞亦给惹的。”
夏秋笑笑,“多好呀,你怕他图新鲜,他也怕。所以他才不会步步紧逼你,就想这么安安静静把你留在身边,名分他给,爱情和婚姻他也给得起。”
“那他为什么——”
夏秋眯着眼说:“感情的事还是我在行吧哈哈!”
“快说!”陈言一脚踢过去,夏秋闷哼,说:“还不是你自尊心太强了,他就是愿意给,你不也不要么?”
“我——”陈言问,“那我怎么办?”
夏秋故作深沉地说:“顺其自然,只是别一开始就给人家有钱人预设立场,人家有钱也不是他的错啊,你这不叫自卑怕别人说你高攀,你这叫仇富啊言姐!”
陈言懒得理她了,恶狠狠说了句:“滚你。”
闹了一阵,就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何知渺站在垃圾桶旁边抽了根烟,滋味好久不见了,他抽得慢,一整根让他回忆起了跟夏秋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抱了抱夏秋,耳边依旧是叮嘱,“我爱你”太重,也没有必要非得在离别的时刻说,所以他不说了。
夏秋在这种事上也莫名要强,她一贯不后悔,做了决定就是哭了、累了也不后退,她笑着跟何知渺挥手,娇嗔地让他每天都要想自己很多遍。
可一转身便是泪如雨下的另一个世界。
崩塌的、破碎的痛,夏秋头一回感受,她这才发觉——人活于世,最痛的可能真的并非死别,而是生离。
生生的从自己身体里剥离最重要的部分。
陈言也哭了,没有人能来机场送她,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这样孤孤单单的滋味。她走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拉着夏秋的手说:“秋,照顾好自己。”
夏秋一愣,“什么?”
陈言已经开始在旅客中逆行,不顾后背撞到人,她一边逆行一边大声说:“夏秋,你爱何知渺是因为你有爱人的底气,所以你也能爱自己。我不行——”
“我舍不得庞亦,我爱不了自己,我要爱他。”
夏秋笑了,又哭得很大声,她朝陈言举起大拇指。她想喊“言姐加油”,可是她无法张口。
洛北飞往美国纽约的航班,起飞了。
陈言送散着头发眼睛湿红,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来,一回头发现自己好像还丢了一床夏凉被,苦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何知渺见到她时眼底不乏惊讶,但是他此刻正在接陈父的电话,深色凝重,陈言只好自己拖着行李亦步亦趋地往外走,想哭又想大笑。
“陈言。”身后的声音穿过人海。
陈言回头粲然一笑,继而窘迫地问:“庞亦,你早点出现会死啊?”
'正文 第55章 河西(02)'
河西(02)
二十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夏秋出机场时恰好是晚上九点,巨大的时钟报幕声回荡在耳边,震得人心底一抽。她揽进外套,拿手机搜寻提前联系好的民居,可手机不通,网络限制。
夏秋拔了电话卡,懊恼地丢在路道口上,想伸手打车直接去找时,仓皇得不知是伸出拇指还是直接挥手。
心凉半截,过客匆匆,也没人可以询问。
幸好夏秋口语不赖,在入夜前还能找到住处。
民居太太是何知渺曾经的房东,年逾五十,体型微胖,满头金亮的丝发,一根白发也没有。她穿着带印蓝碎花的长裙坐在门前,外面套着的黑色风衣亚在腿上。
夏秋看得仔细,连连想起民国时候的女特工。姿态清傲不说,更多的是用一双深沟的眼就能将人看穿。
夏秋不敢造次,走过去微微鞠躬,道了声晚上好。
“你可以叫我玛格丽特太太。”
房东太太起身,夏秋才发觉她那身风衣对她而言,实在有些长,但还是郑重地叫了声“玛格丽特太太”。
“欢迎你,小姑娘。”
“谢谢您。”
“要是不介意,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在二楼。”房东太太指了指隔壁家的栅栏,“一楼的房间也很舒适,总能照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当然,如果是好天气的话。”
夏秋摸不准独居老人的心思,但她不自觉想到慈爱的外婆,便应道:“太太我跟您住二楼吧。”
“哦,再好不过。”房东太太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闭目养神,轻声说:“洗个澡,吃点东西吧,今夜真舒服。”
“好的,那我先进去了。”
夏秋进门后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还能说清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不至于太生分。
但这位优雅的老太太也未免太宽心了些,就这样放她一个外国友人进家门,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和财物。
夏秋往门外瞥了一眼,暗自感叹。
房东太太果然还是之前的姿势,面色也十分满意,夏秋拖着行李上楼,只点开了自己房间的灯,不敢四处乱看。但凭着楼下不清晰的灯光,夏秋能感觉到这是个爱干净,注重生活品质的老太太。
比如她的窗前、桌边都有新鲜的花束,厨房里的道具规格不一,跟碗碟一起摆放整齐。还有布艺沙发上的羊毛毡,黏着可爱的花球和绵羊,应当是手工制品。
不论怎么看,都很像何知渺会喜欢的姿态。
夏秋草草冲了个澡,打开电脑与何知渺视频,他昨夜近乎没睡,胡茬倒是都刮干净了,但眉眼的倦容和担忧却遮掩不住。他问:“还好吗?”
夏秋鼻酸,认真点头道:“都好,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几十个小时没见,两人对视却真的仿若隔了千山万水,何知渺不说话,夏秋也沉静着。
就像此刻窗外的天色,清晰明朗又飘远不定。
何知渺暗哑着声音说:“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家。”
夏秋手撑在脸侧,难过地拨了拨头发,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很快的……我……”
“别哭,你看我们还是每天都能见面。”
夏秋点头,咕哝了句“我很想你”。
何知渺也想回应,说“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可是他不能,夏秋可以撒娇哭闹,那是因为有他撑着她的喜怒哀乐。但他不能示弱,不能让思念侵蚀肌肤。
聊了好一会儿,楼下传来声响。
夏秋一惊,本能地跑到门边把门锁上,坐回去时迎上何知渺的笑言,“别害怕,她是个很有趣的老太太。”
“可是——”夏秋小声说,“她穿了件男式风衣。”
“正常,每到夜色好的时候,她总要穿上那件衣服。”
夏秋好奇,“为什么?”
“那是她爱人的风衣。”
玛格丽特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杂志专栏的特约作者,她极其擅长写些男人之间的故事,大到权谋、野心,小到事业、情/人和利益纠葛。
说是全部来自于她听来和杜撰的故事,没有任何指向性或是讽刺意图,但不少民众还是愿意在茶余饭后,读上几分钟便拿来同名人一一对应。
难免得罪了不少人,生命处在流亡荒诞之中,可爱情却不期而至,玛格丽特太太去了南部小镇,对她这个人格外好奇的年轻学生,也去了小镇。
同一落脚点,却在年纪和背景上的差异分道扬镳。
玛格丽特太太那时候毫无婚姻家庭的需求,她独爱一个人飘飘渺渺在天地间,如同一颗种子。
到哪里都好,仅仅靠着馈赠就能发芽。
年轻学生小她八岁,连高中都还没有毕业,他喜欢她描绘的那个世界——雄性激素充斥着整个空间,博弈和较量不存在于彼此,只限制于女人。
对手多强,就该庆幸自己有多厉害。
玛格丽特也很喜欢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很喜欢从他的少年意气中找寻灵感。跟年轻的男孩在一起,她变得无所畏惧。他们能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他们可以彻夜不眠看谁先喝醉,可以卧躺星空诉说儿时的梦想,也可以兴致来了就躲到水底做/爱。
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求知欲,他什么也不会,可她什么也不愿意教给他。但玛格丽特脑子是清醒的,她从没有真正被充满过,只是她愿意由着他胡来。
探索了一次又一次,总算还是有点进步。
可玛格丽特却在这时穿上衣服,亲吻着男孩说:“你的暑假结束了,该回去上课了孩子。”
男孩戏谑十足,冷冷道:“我只想上你,不想上课。”
玛格丽特也不生气,只是笑说:“我需要走过千山万水,才能找到一个值得写的人。或许你会被写进故事里,或许我会让你成为一个悲壮的英雄,但我不会停留。”
男孩愤怒地袒露身体,硬生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冲击,用少年最赌气,最原始的雄性征服欲去驱使身体。
在她耳边低唱:“我是你的王,你是该被征服的人。”
我是你的王者,你却不是我的奴。
我想让你臣服脚下,却又把你捧在心尖。
我进去了,才有真实感。
……
夏秋听得入神,为戛然而止的故事着急,“后来呢?”
何知渺顿了顿,说:“后来那个男孩回去上课。”
“啊?”夏秋惊呼,“怎么会——”
“飞机失事,他成了她故事里的最后一个主角。”
也是玛格丽特生命中最简单却最难忘的故事。
何知渺感慨:“其实玛格丽特不见得多爱那个男孩,很多时候的喜欢只是一时冲动,生理作用使然。”
“可是他过世了。”夏秋说,“断了后续。”
何知渺苦涩地笑笑,“惦记了一辈子的人,其实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跟他的后续了,反倒看不开。”
夏秋说:“知渺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