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要的是前因后果!”周太后咬着牙,冷冷道。
“皇上驾到——”
正在这时,只听得宫女击掌,太监唱礼。我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明晃晃地一片灯笼,御驾缓缓而来。
我微微有些愕然,计划中,可没有这一环。。。
“臣妾恭迎皇上——”
诸人纷纷跪拜,我亦在其中跪地行了礼。
成化帝度着步子走来,在我前方不到半丈的位置停下。
我跪在地上俯着身子,只看见一双玄色的靴子,和明黄的衣装。
成化帝大概是审视了四周一圈,那靴子动了动,挪了两步停住了。
“母后。。贤贵妃。。贞儿,嗯。。这是?”
“皇上来得正好,”万皇贵妃开口道,“臣妾正说到芸妃的事情,既然皇上也来了。那便不妨听听,太后要的‘前因后果’。。也好主持公道。”
“贞儿但说无妨,”成化帝淡淡道,“朕听着。”
与此同时,我正在思考成化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回宫之后,再向成化帝禀明。
金钟寺这边的动静再大,也不应该以至于惊动尚在皇宫的成化帝这番赶来。
难道说,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
我心中暗暗盘算,越想越觉得奇怪。。。
“臣妾也是无意中撞见了芸妃,和这所谓的香客,两人举止亲密,卿卿我我那如胶似膝的样子,真是让臣妾‘大开眼界’;佛门圣地,岂容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秽、乱、不堪,亵渎佛祖!”
万皇贵妃讲道,脸上一抹厉色。
“臣妾立刻命人拿下了这对狗男女,还在芸妃屋中搜获了不少书信。这才知道这贱人打着上香的幌子,实则却是私会男子。。本宫还在怀疑,芸妃肚子里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万皇贵妃话音将落,诸人的脸上表情各异,尤其是周太后脸色难看至极。
“这。。这,怎么可能。。。”
周太后气得身子有些颤抖,玲珑忙轻抚周太后的后背为她顺气。
“对了。。臣妾好像还忘了问一件事情。”
万皇贵妃回过头冷笑着道。
“贤贵妃好大的阵仗,这是干什么?”
“臣妾。。”贤贵妃脸色霎时间白了,事情的转折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本宫来时的路上,可是听说。。贤贵妃,你是查案查上瘾了么?”万皇贵妃讽刺道,“还是捉、女干捉错地方了?”
“贤妃。。”事已至此,周太后的脸上自然也挂不住,看着贤贵妃心中自是不悦。
“太后。。是臣妾。。”贤贵妃面无血色,哆嗦着发白的嘴唇,低着头。
“娘娘恕罪,”我磕头道,“奴婢没能劝阻的了贤贵妃娘娘,是奴婢的失职,奴婢罪该万死。”
“哼,”万皇贵妃一双凤眼斜着看了一眼贤贵妃,又看向成化帝,“皇上,臣妾想要一个说法,不过分吧?贤贵妃如此诋毁本宫的声誉。。该治什么罪好呢?”
第一百零五章 揪出内鬼
“皇上——”
贤贵妃脸色惨白,哆嗦着顾不得身孕,径直跪了下去。
“臣妾。。。臣妾一时糊涂,听信了奴才嚼舌。但臣妾也是为了皇上。。。臣妾不该。。。请皇上恕罪——”
“当心着,快起来。”周太后面带不忍痛心道,自然不是因为贤贵妃,而是为了她腹中的龙胎,“可莫动了胎气——皇儿,你看这。。。”
“太后是觉得,凭着龙胎就可以有恃无恐了么?”万皇贵妃插话道,“恕臣妾失言,不过太后。依臣妾看,却正是因为您的偏袒,才至使有些人的目无纲法、‘为所欲为’。。。”
这‘为所欲为’一语双关,万皇贵妃红唇微抿,看着成化帝不说话。
我略略抬起头,夜光中看不清成化帝的脸色。
张敏弓着腰提着灯笼站在成化帝身后,夜幕下红衣倒却是越发清晰。白皙的肤色,也十分显眼。
只见他皱着眉,开口却并未发声,只说了两个字。
我读懂了他的口型,冲他点了一下头,心中也有了谱。
“皇上,”万皇贵妃突地叹了口气,“您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相信贞儿。。那么今天,您又是为何要出现在这里?臣妾惶恐,也无话可说。”
上回的咒术之事,让万皇贵妃栽得挺惨,也甚至找不出那在背后算计她的人。成化帝身旁有了芸妃,还有怀着身孕的柏贤妃。
那时成化帝大概便伤了万皇贵妃一次,布偶的事情影响不亚于落水事件。
而后的芍药宴,看得出成化帝明显是心不在焉,突然对梅氏姐妹感兴趣,接过芸妃的酒,也恐怕是为了激万皇贵妃的手段,希望看到万皇贵妃脸上哪怕是一星半点在乎的表情,虽然很幼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恐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万皇贵妃因杏仁饼中毒,真凶却至今不知名讳,李美人这个替罪羊,恐怕也是对于后宫诸人而言,丝毫不损伤任何人利益的选择。
宫里就是这样,你不争不斗不抢,置身事外平淡一生?做梦,没有价值的人就得死!康嫔为什么会死?因为她又蠢又笨又不得宠,还没有什么家世可以依仗,死一个康嫔,对于任何人都没有损失。
李美人?呵呵,嫡女又如何?不就是因为不得宠,李家才又送了二女儿入宫么。牺牲一个不得志的嫡女,还有一个怀有身孕圣眷正浓的庶女。孰轻孰重想必谁都能掂得清楚。
成化帝照顾毒清万皇贵妃的那些天,看似破镜重圆,可我明显感觉到万皇贵妃似乎对成化帝有一点疏远。
也许只是我的幻觉,那个曾经伏在昭德殿榻前大着肚子,每日听着春鸾承恩车风铃声渐行渐远,眼泪浸湿妆容的小女人的影子,似乎在记忆里模糊了不少。
还有昭德宫铺天盖地的牡丹,层层叠叠怒放开得恣意洒脱。
“臣妾累了,很困。。”万皇贵妃缓缓道,眼角的细纹在浅妆下遮挡不住,七分风韵三分沧桑,“皇上和太后慢慢解决,臣妾先行歇息了。”
成化帝点了一下头,而周太后则没有想到万皇贵妃这么快便走了,有些意外。
那么接下来,就看成化帝怎样解决这一系列的事情了。
“孟七。”
成化帝沉声道。
“卑职在。”孟统领应声道。
成化帝指了指那地上被押着的男子,从我这个角度看,大体是个书生模样的文人,长相不错。不过此刻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没有什么斯文可言了。
“将这刺客拿下。”
孟大统领愣了一下,依然道。
“是。”
“芸妃大概是受了惊吓,”成化帝盯着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略带厌恶缓缓道,“还望母后照顾她好生休息,莫要动了胎气。其他的事情,明日回宫之后再说。。”
说着,眼神冰冷地打量了一番院中诸人。
“关于刺客的事情,朕不希望回宫之后。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议论着一些子虚乌有、空穴来风的事情。”
我心中不由得佩服,作为君王的成化帝,敏锐的头脑总是能够做出相应的决定,最大程度的维护皇家的尊严体面。
如果今天的情况,是寺中上香遭遇刺客,成化帝闻讯赶到。是不是比贤贵妃‘捉女干’,惊动成化帝前来,而后芸妃在寺中私会男子,被万皇贵妃抓住现行要好得多?
成化帝又和周太后说了几句话便走了,随后脸色难看的周太后,保持着威仪收拾了残局。
我微笑着,看着这场由我亲自精心策划,筹备了整整半个月的局。
“娘娘。”
我回到屋中,行礼跪下。岫月也在屋内,抬手拿起壶,倒了一杯茶水。
“告诉我,”万皇贵妃接过茶盏,漫不经心道,“是谁?”
我顿了顿,张口说出了那个名字。
“悬泉。”
“哦?”万皇贵妃掀着盖子的手,手指一顿,表情语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怎么会是她?本宫真是没想到。。。”
不光是万皇贵妃,就连我读出张敏的口型时。也是有些惊讶,出乎意料之外。
悬泉,和死去的飞漱一般年纪。平日不爱说话,长相普通,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性子稳当,印象中是个很少沾惹是非的人,在安喜宫似乎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宫女。
悬泉飞漱,名字上就是一级,都是侍奉万皇贵妃的近侍。只不过万皇贵妃更喜欢飞漱一些,平日见着飞漱的时候多。飞漱死后不久,轻音便顶了飞漱的差。
不过我依然想不到,这个今夜通风报信招来成化帝的人,居然会是悬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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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切便明了多了。
那个深夜行刺的‘刺客’,是京城大户潘家的少公子。和芸妃幼年曾经订过亲,后来李家为了送芸妃入宫,悔了这门亲事。潘公子失了面子恼羞成怒,打听到芸妃来金钟寺上香,便借此机会来到寺中,想方设法接近芸妃欲图行刺未遂,被收押入狱。
潘公子在严刑拷打之下画押认罪,京城赫赫有名的潘家也受此牵连彻底完蛋了。
朝廷的人抄了潘府,全家老少被流放边疆。
这是官方的说辞,也是一个不损害皇家尊严体面的说辞。
当夜在场的绝大多数宫女内监统统被赐棒杀,人数多达三十余人。这是一场及其血腥的屠杀,残忍而彻底。
嫔妃在宫外私会男子,这样的丑闻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人命算什么?皇家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
除了我玲珑张敏等等这类知根底的心腹下人以外,无一人存活。
芸妃没有死,不过成化帝以其受到惊吓,精神失常需要静养为名,送至了形同冷宫的安乐堂养胎。
如果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成化帝早就在金钟寺把她直接弄死了吧?
只要把‘行刺未遂’,变成‘成功得手’,当场毙命。杀人的是潘公子,成化帝赶到时芸妃已然失血过多而死,仅此而已。
这,便是帝王。
我如是说,在心中默念道,久久无言。
正如木槿所言,我花半个月的时间来设了这个局。
首先,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芸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梅儿,是芸妃从李家带进宫的丫鬟。和芸妃从小一起长大,深得芸妃的信任,堪为心腹。
这样的人,可不容易收买。
不过没有关系。
能够在金钱驱使下卖命的人,反而不太可信。
当然,木槿除外。
这丫头是个天生的商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头脑与胆识。靠着贩卖情报起家,在宫中放高利贷。手段够狠够辣,为人处事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