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顶山崖,双手紧紧巴住,山石却轻易就被握住,沈念心中略安,这山石之上定是一处平地,可以稍作休息,再上去不迟,身体上跃,上了来才知道这处已是崖顶。
沈念长叹一口气,浑身冷汗使得整个身子如同在水中浸洗过一样,朝山崖下深深回望一眼,沈念顿时被那腾腾升起的白雾迷了眼,这秋日的霜雾原来这样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自己的命是师父换的……
这一世是师父的罪人,也是整个嵩山派的罪人。
趁着天色还早,急行下山,不敢走原先的山路,生怕被嵩山派的人捉住,就连那东成西就二人的武功也是了得的,从这崖上望向山下,嵩山各处都是怪石嶙峋,沈念一跺脚,上崖几次凶险,都差点坠下山崖去,落到嵩山派手中定然也是不得好死,倒不如就这样摸索出一条道儿下了山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充耳不闻山林间隐隐绰绰的秋蝉鸣噪之意,偶尔有黑乌鸦掠过头顶,沈念倒会驻足停留片刻,行到夕阳西下时分,到了山下,一路艰险自不必说,几次脚下山石不稳,就要滑了下去,靠着那玉门神功,重新巴住,才致脱险,早已是精疲力尽。
到了平地,发足狂奔,才觉天地之间,自己此刻才是真的自由之身,一日之间,上崖,下山,极为凶险之事,加上几月来的委屈,边奔边哭,开始还是细细抽泣,奔到后来终于嚎啕大哭。
一时也辨不清要去向何处,想起元香许是还在沧州归一的武馆,但真要过去,那爷爷还不把自己给打死,就是爷爷心中再疼爱自己,自己害了他的得意徒弟,终归会有隔阂。只是这样就苦了守在武馆的元香了。沈念心中企盼元香听到流言,说自己跌下山崖,灰心意冷,回了沈府才好。
一时奔到有了人烟的地方,沈念才止了哭,整整身上白衫,腰上所别玉壶,酒壶一一排好,找了一个寻常人家,柴门一推,一老妇端着盆脏水走了出来,似是没见到沈念一般,将那脏水往沈念脚旁一泼,沈念见这老妇形容枯槁,灰头土面,神色怨愤,沈念礼貌道:“婆婆,我是过路的,可否行个方便,叨扰一晚?”
老妇扫了沈念一眼,破口大骂道:“谁是婆婆,我哪里长得像婆婆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喜欢狐媚子,都该死!”
第三十二章
沈念心中委屈,但不好做声,只能好言说道:“我们那里指年轻美貌女子,都喊婆婆的,不知道各处的风俗竟是不同……”
那老妇歪了脖子盯着沈念看了一回,见沈念神色端庄,不似撒谎,喜道:“你说我年轻貌美?”
沈念心头已知这老妇定是被丈夫抛弃,心智异于常人,一时只能哄骗与她,于是点头道:“见婆婆第一眼就觉婆婆貌美如花,肤若凝脂,气色姣好……”沈念将游戏青楼的那一套说辞照搬。
老妇一手扶上沈念肩头,点头道:“真是个好男儿,我这就为你收拾一间屋子来,让你早点歇下。”沈念只见那老妇的手粗糙异常,手背上皮肤都皲裂开来。
沈念心想这婆婆原来喜欢人夸她好看,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欢喜人夸的,连这么大年纪的老婆婆也喜欢人夸。
那老妇还给她煮了一锅面,加了些咸菜,沈念几月不碰米面,在谷底都是靠吃些烤鱼,苋菜,菌菇度日,一下子吃了两大碗。
饭后沈念细细看了被山石刮到的伤口,涂了些金疮药,刚一躺下想起那老妇手上皲裂开来的口子,心中不忍,翻下床来,到后院见老妇正在劈柴,问那老妇为何深夜还在劈柴,那老妇放下柴刀,脸上却露出凶光:“我要去杀了那狐媚子,连同我家那口子一同杀了,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放过,都该死!”
沈念听得毛骨悚然,本想给这老妇手上涂点金疮药,好让那皲裂的口子小些,却不想这老妇真是个疯子。一时试探道:“你知道他俩在何处么?”
“我怎么不知道,那狐媚子住在京城,嫁了个好人,我家那口子一听就去啦 ,那狐媚子的儿子我都打听到啦,入了这附近的嵩山,我也要一同杀了,是啦,先杀那狐媚子的儿子就是。”老妇手中的柴刀在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寒光。
沈念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只听那老妇继续说道:“我在这嵩山脚下住了五年啦,等我这刀法练成了,就上嵩山去啦。他苏远生说一生不负女人,不是也负了我么,忘恩负义的东西,待我杀了那狐媚子的儿子,就去京城杀了这对狗男女。当初我是以那女子的性命相要挟,逼他娶了我,只是他不守诺言,整日里只知道刻棋盘,琢磨棋局,与人赌棋,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沈念心头一惊,苏远生不正是输了棋盘与自己的老叟吗?是说过“他苏远生一生不负女人”的话。只是那日苏远生说自己要等的女人早就离世了啊,沈念心中不敢确信,只问老妇:“你说的苏远生是不是下棋很厉害?”
“他苏远生何止是下棋很厉害啊,他当年也是江湖上的高手,一手刀法,使出来少有敌手,加上我家祖传的刀法,自是春风得意,爱上那个狐媚子,糟践自己……不对,你见过他?”
沈念心中确定了七八分,点头:“我在京城见过。”
老妇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沈念领口,力道极大,一个拧紧,沈念便有些喘不过起来,沈念知这老妇神智不大正常,内力却极为深厚,只得断断续续道:“你……待我……说与你听……”
那老妇这才松开手来,问:“你与他下过棋?”
沈念道:“嗯,不过他的老情人已经死啦,你报不了仇了,几个月前,苏远生的棋盘都输给一个少年了。”
老妇身子疲软下来,神情委顿道:“是了,要是那狐媚子不死,他是不会将那棋盘做了赌注的,那狐媚子死了,那狐媚子怎么死了,我这么许多年,有几次想去杀了这狐媚子,但总觉得怕被苏远生知道了,更加恨我,只想着先杀了这狐媚子的儿子,待苏远生离开京城,再伺机去杀了她。到时候要是苏远生愿意回心转意,我还是愿意同他好好过日子的……”
沈念心想这老妇也是个可怜之人,对那苏远生也算是情深意重,因爱生恨也让人心痛。
那老妇又道:“那狐媚子死了,苏远生也决计不会跟我好好过日子的,他忘不掉那狐媚子,还是忘不掉,罢了罢了……”一时举止疯癫,将那柴刀到处乱砍,最后飞奔出门去……
沈念站在原地无限感慨,原来这苏远生也是有妻子的,这样痴情于一个女子也实属无奈罢,心里又想到那日自己问师父,苏远生的关系,师父神情里的伤感,一时疑惑,这苏远生与离渊,沈姨,月儿的关系,理不出头绪来,头疼欲裂,只好回了房间,身子一着床就昏睡过去……
直至天明,沈念也不见那老妇回来,想必是心智失常,过些日子就好了,自然能回来。沈念从厨房里挑了两个馍馍,揣在身上,刚走出门去,远远见那老妇往院子里走来,神色自然,眉目间怨愤之气犹在,见了沈念又是破口大骂:“柴刀不长眼,你该死,该死!我小柴刀今天就要将你杀了!”怒骂间就朝沈念扑将过来。
沈念心中大急,斜刺里跃到那院子边,轻轻一跃,已是一丈远,那老妇从后面急急地追过来,沈念心中默想玉门神功的各种路数,前面一片竹林,挡住去路,沈念一时无法施展轻功,只得乱窜,那老妇柴刀直朝她背心砍来,沈念一闪,身后两根竹子已是齐腰一断为二,沈念心中后怕差点自己就被劈成两半了。
后背上全是冷汗,沈念一边躲闪那老妇手中的柴刀,灵机一动,往那竹子的高处一窜,扶住三根靠近的竹子,支住身子,心想等那老妇砍断这几根竹子,自己再跃到另几根竹子上去,除非那老妇砍掉整个竹林,不过到那时,自己施展轻功,这老妇也是决计追不上了。心中盼着那老妇知难而退,谁知那老妇一个跃步也已经攀在沈念周围的几根竹子,轻轻一荡,那柴刀直砍面门,沈念手一松,矮下身子,下了竹子,急忙朝前奔去,那老妇自然也是发足紧赶。
沈念知道这老妇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了,甩起手中白练,这白练多日不用,一时只觉生疏,沈念定一定神,刚一分神,那老妇柴刀又逼将过来,这次对着沈念胳膊一砍,沈念急中生智,白练裹住那柴刀,只听“刺啦刺啦”几声,那白练已是断了多处,因了沈念有了耶添的几成功力,白练出来的力道打了许多,也只制住了柴刀,不能伤到自己,只消老妇手一抽,白练这薄布哪里经得住,沈念手上使力,抽断白练。
那老妇果然柴刀一抽,立即就向前直刺,阵法毫不慌乱,沈念让得眼花缭乱,好不慌乱,艰难重新甩了一根白练来,往那老妇脸上卷去,老妇闭眼让开,沈念边让柴刀,边将白练送到老妇耳后,手中急转,那白练将老妇的头绕了几圈,老妇手中柴刀仍是乱砍,沈念心中害怕,拖着老妇向前走去。
老妇口中大骂:“你用这下作的手段,我小柴刀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该死,该死!”其实沈念哪里想伤了这老妇,心中知道老妇只不过是一时迷了心智,是可怜之人,只想过了这竹林,就将老妇脸上的白练解了。
走过竹林,沈念将老妇松开道:“ 婆婆,我走了,谢谢你啦!”那老妇追上来,却哪里追得上,沈念对于玉门神功已能运用自如,只是内力上欠缺了些,不然这轻功自然少有人敌。
沈念行走得远了,见自己正往南行,心中好笑:难道真要去江南么?心想也罢,我现在轻功当真了得,内力也深厚不少。
转念想到白练挥出来,虽能制住人,却到底如归一所说女里女气的,前几年也没什么,往后却是大人,白练软鞭拂尘大多是女流之辈擅长,男子使得少之又少。心中思忖,遇到铁匠铺得买上一把刀剑之类的东西,在京城时依仗元香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