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地方?吃什么菜?”一个公司职员问。
“在涩谷神泉町,是一家印度餐厅,咱们吃印度菜。”秘书小姐回答。
“印度菜?难道横山课长是印度人?课长,你是印度人吗?”
“我哪是印度人。”
“部长说让大家换换口味,吃完饭大家还可以找地方玩一玩。”
“印度菜,那不得用手抓着吃了?”一个职员说完,用手比划抓饭吃,还挠了挠头发和腋窝。
“猴子!猴子!”
“哈哈!”
“嘘!安静,安静,一会儿部长过来了。”
日本公司就是这样,明明是公司组织活动,却要员工个人拿钱,这种有利于公司的活动,公司却不出经费。日本公司聚会有玄机,表面上看是自愿,其实是白天业务的一个延续,一次、二次不去,总不去就不行了。公司通过频繁组织聚会,培养员工的集体主义精神,两杯酒下肚,什么矛盾都可以化解。迎新送旧、各种节日、员工结婚、生孩子等等,找个明目就搞活动,还不用公司花钱,何乐而不为?
潘姐领人来到实验室,吉田小组也派了人,吉田组长没有来,部长派吉田出差了。
“这就是你们的减速器?”潘姐问。
“是,就是这个。” 吉田小组的人回答。
“一共做了几个?”
“做了三个。”
“好,三个全都开始重新测试,小泽,你负责记录数据。”
“是,组长。”
这个实验室,部里花了六千万日元扩建,重新升级了滞回曲线测试和油液在线监测等系统,还新进了一批实验设备。都说日本技术好,科研投入也大。吉田小组的人重新开始做实验,潘姐拿着实验手册在一旁监督,小泽在电脑前记录数据。
“组长,数据出来了。”
“我看看,嗯,和原来数据一样。”
“我们也是做了很多次,找不出什么原因。”吉田小组的人说。
“再重新来一遍。”
“还做啊?”
“马上执行!”
“是,组长。”
“小泽,结果怎么样?”
“还是一样啊?”
“继续做。”
“是,组长。”
时间整整过去三个小时,潘姐在机器前面转来转去,一会测量间距,一会拆掉减速器齿轮重新组装。实验室是密闭的,保持恒温恒湿,温度比较高,从一个实验台跑到另一个实验台,汗水都流到防尘面罩里面了。
“再来一次!等等我想想,这次先做第五步,然后再做第四步。”潘姐指挥道。
“这样做可以吗?”吉田小组的人问。
“照我说的做!”
“是,组长。”
“小泽,这次数据怎么样?”
“哎!这次好像可以了。”
“什么是好像?实验室哪有好像?”
“组长,还差…0。01。”
“好,继续做第四步。”
“是。”
“怎么样?”
“组长,差+0。01,真神了!一正一负,一点儿不差了!”
“奇怪,我们怎么没想到?”吉田小组的人嘟囔说。
“组长,操作手册也可以改吗?”小泽问。
“怎么不可以?操作手册不是人做的吗?”
“可是,操作手册怎么可以改呐?”吉田小组的人也说。
“又怎么不可以呐?”潘姐说。
“咦,说的也对啊?原来这么简单,我们怎么没想到?”
“简单吗?”
“不简单。”
“你们都是榆木脑袋!”
“组长,你说什么脑袋?”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实验做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大家整整在实验室干了一下午。潘姐向窗外望去,青灰色的天空下,高楼大厦亮起灯火,或近或远,在夜色中泛着耀眼的光芒。
日本公司里条条框框很多,以头型儿为例,男职员基本都是三七分头,入职前还是一头飘散黄发,一进公司就变成规规矩矩的分头。众多的规矩表现在工作中就是小心谨慎,绝不超出自己的职责范围,对工作流程、工作方法绝少提出个人意见,明知是错的也不说,因为革新改进是革新部门的事情,就连研发部门也这么认为的,按照操作手册一步步做能有什么错?
☆、第四十三章 上野公园
周末,李梦华给潘姐打电话,约潘姐一起逛街,潘姐却说有事要出去。天气这么好,又不是加班,潘姐要去哪儿呐?原来潘姐要去见吴振邦,潘姐自己都纳闷,明明知道和吴振邦不可能,自己也一直拒绝见他,是每天的问候?还是自己内心的渴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她,一点点拉近和吴振邦的距离,看来经常发短信确实有用。
潘姐今天要和吴振邦在上野公园见面。乘坐地铁银座线,在上野车站下车,出了车站,沿着一条坡路往前走,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无奈,反正潘姐心情很复杂。她今天穿了一件裙子,浅黄色的长裙配白色翻领短款上衣,胸前还别着一枚珍珠胸针,黑丝袜,黑色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可毕竟年龄不饶人,你仔细看,潘姐眼角上都出现鱼尾纹了,工作辛苦,经常加班熬夜,气色也不大好。
上野公园历史悠久,三百多年前,这里是德川幕府的家庙,通往家庙“东照宫”的甬道两旁,竖立着各地诸侯敬献的九十五座石灯笼,其中还有一座六米多高的“鬼灯笼”,可想而知当年德川家族的势力有多庞大。“东照宫”的唐门、本殿和择殿都堪称日本历史古迹。上野公园的樱花十分有名,一是数量多,全园有一千三百多株樱花,二是品种好,有樱花名品“染井吉野”,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季节。
东京夏天热得很快,一出梅雨季,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空,潘姐撑开遮阳伞,十字路口上天桥往左转,前面就是上野公园南门。一进大门,宽阔的草地和高大的樱花树映入眼帘,这里地势高又十分开阔,满园弥漫着花草的芳香。
“潘小姐你好,终于又见面了!”吴振邦伸出双手热情地说。
“你好,不要激动,又不是没见过。”潘姐不情愿地伸出手。
“自从上次见面,一晃儿有三、四个月了吧,真不容易啊!”
“时间过得很快。”
“潘小姐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别潘小姐、潘小姐地叫了,你叫我小潘吧。”
“那好,叫小潘更亲切,小潘,咱们往里面走走吧!”
“好。”
“你以前来过上野公园吧?”吴振邦问。
“来过。”
“这里空气真好!小潘,你平时工作那么忙,休息时应该多出来走走。”
“没办法,大家都那样,你在大学里能轻松点儿吧?”
“也不轻松,压力也很大,每天回去都很晚。”
“你论文做得怎么样了?”
“快写完了,就是不知道教授有没有时间改。”
“你们教授人还行吧?”
“还行,他对外国留学生要求不算太严,对了,论文方面的事我应该请教你啊!”
“你是文科,我是理科,谈不上请教吧。”
“得请教,你早就博士毕业了,从时间上看算是前辈,肯定有很多心得,你不是不肯教我吧?”
“心得谈不上,写论文不能光靠教授,多看文献才能写好。”
“说得有道理,我回去就照你说的办!”
四十多岁的男人既成熟又不十分显老,经过人生的历练,无论思想上还是情感上都进入稳定状态,俗话说“四十岁的男人一枝花,四十岁飞女人豆腐渣。”这句话说得有些绝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从潘姐和吴振邦就能看出来,吴振邦四十多岁,潘姐三十多岁,两人走在一起,从外表上看还真挺般配,吴振邦宽肩膀,四方脸,个子将近一米八,上身穿浅灰色T恤衫,下身蓝色休闲裤,戴着眼镜,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咱们到前面树底下坐坐?”吴振邦问。
“好。”
两人坐在长椅上,放眼望去,天鹅绒般的草坪随着起伏的地势向下延伸,草坪上稀疏地种着几棵松树和枫树,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再往天上看,大朵大朵的白云从南方飘过来。
“小潘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个老人?”吴振邦说。
“有点儿像。”
“人和人真是很奇妙,这里是日本,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中国人会坐在一起看云彩?”
“你们学文科的就是比较感性。”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像我们这样从中国跑来日本看云,是不是挺有缘分?”
“缘分也有好有坏。”
“缘分分好几种,什么因缘、次第缘、缘缘、增上缘,心怀善念就会广结善缘。”
“懂这么多,你信佛教?”
“谈不上信,我是学哲学的,宗教也属于哲学范畴。”
“怪不得,你说,因缘就是指婚姻吧?”
“不是,这个因缘是因为的因,不是婚姻的姻,因缘是主缘,次第缘、缘缘和增上缘都是由因缘派生而来的,男女姻缘其实也是因缘的一种,因缘互为因果。霍金说宇宙是分层的,在另一个宇宙,此刻也有一个你正在看云彩,旁边坐着一个我,你说是不是很奇妙?”
“还越讲越深奥了,说说你自己的姻缘吧,婚姻的姻。”
“嗨!我就知道绕不过去,我和我老婆是大学同学,她是我下一届的,我们都是武汉大学的。”
“接着往下说。”
“我俩都是系学生会干部,平时接触比较多,后来就处对象了。”
“哲学系?”
“嗯。”
“两个学哲学的人处对象,一定很理性吧?”
“学哲学的就应该很严肃、很深刻的样子?”
“对啊!你看尼采、弗洛伊德、萨特哪个不深刻?就说北京大学的季羡林吧,不也是一脸严肃。”
“看来潘小姐对哲学有一定了解,我今天是遇到对手了。”
“了解谈不上,我看过波伏娃的第二性。”
“哎呀!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女权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