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这样想,柳素真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只见他默不作声地朝着岸边人群聚集处走去,向来闲适的脚步愈走愈快,彷佛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有明云舞在的地方去。
柳素真眨眼间上了马,毫不迟疑,甚至急到连问问究竟是哪间铺子传来的消息都没有,就这么策马离去。
将马鞭挥得飞快,这一次,他不要再来不及了!
他发誓要是找着了她,他这一辈子都要把她给栓在裤腰带上,他去哪她便只能去哪。
那种一个人的孤单滋味,他一点也不想再承受了。
望着那策马离去的身影,方钦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却也是几步上前,接过下人们送上的马鞭,然后翻身上马。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表妹,他都得去瞧瞧,否则柳素真这次满怀着希望而去,若到头来那人不是云舞,只怕如今早已经形容枯槁的柳素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从没想过还有机会再瞧见他。
一个满身狼狈,再不似谪仙的他,可这样的面容却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只怕一辈子也难忘记。
她贪恋的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身上的每一寸,看到他那乱糟糟的发,又看到他那皱巴巴的衣服,浑身还有像是在酱坛子里头腌过的臭味,最后她却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活着,真好!
即使那声叹息那样的轻,依然惊醒了睡不安稳的柳素真。
才睁眼,他便忙不迭地看向她,然后看着她睁开的眸子,他的眼蓦地浮现了一抹泪光。
「你醒了?」他哑着声说道,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似的。
那温柔顿时逼出了明云舞的泪意。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可是笑容却也在她菱角似的唇畔轻绽。
她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那个轩辕冷怎样了?」
还真像她的性子,因为她的这个问题,柳素真不禁朗声大笑,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我刺了他一剑,虽没刺死他,但太医说伤了筋骨,牵连到左手筋脉,怕是左手要废了,另外我搜罗了关于他的罪证,上呈给皇上,如今他被皇上圈禁起来,这辈子想要荣登帝王之位已是不可能了。」
「嗯,很好!」明云舞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她还是有点不满那家伙还活着,可也知道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为此,她感谢他。
没一会儿,她想到了那可恶的明清远夫妇,于是又问道:「那明清远他们呢?」
「皇上查出明清远的女儿和三皇子有勾结,已命二皇子休了她,至于明清远等人则被抄了家,当年你被侵占的那些家产,皇上已经着令通通发回。」
那些证据自然也是他双手奉上的,还有明家的败亡更是他一手主导。
听到他果然不负期望的替她报了仇,明云舞自然笑得很开心,忽然间她很想念他的怀抱,于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看着眼前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柳素真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翻身上了床,将明云舞结结实实地拥入了怀中。
从他身上蔓延过来的温暖让她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单手把玩起他的衣领,幽幽的说:「对不起!」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但看着本来玉树临风的他变成如今这邋遢的模样,明云舞也知道他受了不少的苦。
柳素真伸手握住了明云舞放肆的柔荑,然后抬起了半边的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我该说对不起,总是晚了一步,才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永远没法忘记,她尚未醒来之时,那种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在那一刻,他是多么痛恨自己的大意。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知道这样的恐惧和懊悔这辈子都会跟着他,但他不在意,他就是要自己牢牢记得这锥心之痛,往后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舍不得他这样内疚,明云舞轻轻地摇了摇头。「傻子,谁会知道他们竟然敢谋算到本姑娘头上。」
「说到这,我把玉荷坊送给皇上了。」见她心情挺好,柳素真连忙坦白。
没想到这个一向嗜钱如命的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说道:「那正好,我也烦了那些人总是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瞧,以后我就赖着你,你得养我一辈子,谁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傻愣愣地望着她,到底是谁说她嗜钱如命的?若是真嗜钱如命,听到他送走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只怕早就从榻上跳起来同他拚命了。
可她却只是眼儿柔柔、眉儿弯弯地冲着他笑,笑得他的一颗心发软。
还好,没有错过!
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柳素真恨不得让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咱们成亲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语道。
以为会见着她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模样,可偏偏明云舞老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定定地瞧着他好一会儿,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应允,柳素真欣喜若狂地俯身,精准地衔住了她的红唇,以吻封缄在尝到她那甜得让人心口发烫的蜜津时,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当初她居高临下让他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幕。
这回果真是卖了身,而且一卖还是一辈子,但他却甘之如饴!
番外一:玉荷坊的呛辣主事
艳阳高照,那闷热高温晒得人心烦躁,便连园子里那些原本开得灿烂的花儿们似都低下了头,显得毫无生息。
唯有明云舞丝毫不怕那高照的艳阳,两手提着裙襬,也不让丫鬟替她撑着伞,自顾自的疾步穿过园子。
瞧她的路径,似乎是要出门去。
她那完全没有闺秀风范的举手投足落在方府下人眼里,自是引来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只不过众人说归说,对于这个表小姐倒是不敢怠慢半分。
谁都知道,这个刚认亲的表小姐很得方家主子们的宠,无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家里的少爷们,个个都疼她入骨。
是以方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在府里得罪了谁都不打紧,可一旦怠慢了表小姐,那么小则杖责一顿,大则发卖出去。
前几日,就有几个嘴碎的家生子暗地里因为看不起表小姐的粗鲁,私下议论了几句,却被钦少爷意外听见了,结果钦少爷大发雷霆,不但每人重责五十大板、全都发卖出去,且连那几个家生子的家人也一并发卖。
这么一立威,方府里哪还有谁不知道这个刚认亲的表小姐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主子呀。
所以这会儿见表小姐就这样大剌剌的要出门,虽然下人们觉得于礼不妥,可都不敢出言阻止,就连管二门的婆子也不敢拦,只能焦急的朝旁人递眼色,努力使出拖字诀,就是变着法子不让表小姐出门,只差不敢明目张胆有丝毫不敬。
「让开!」
对于看门婆子的嘘寒问暖,一开始明云舞还有些耐性应付,可随着时间过去,她又哪里会不晓得这看门婆子其实是在等能管事的救兵前来阻止她出门。
想到这里,明云舞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庞倏地冷了。
对于能与姨母相认她是很开心没错,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人情冷暖之后,她其实更懂得发自真心的爱有多么可贵。
可是,如今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若她想完成自己的愿望,就不能守着后院那四四方方的蓝天,不可能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表小姐,您这样奴婢很为难啊。」婆子见她发怒,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几步。
「若是有人责怪你,你便说是我坚持的就行了。」见她肯让路,明云舞倒也不是那种爱欺负人的主,于是软言朝着那张皱成一团菊花的苦瓜脸道。
对于主子们的体贴,婆子自是感激,可到底惶恐,不料没一会儿便见婆子的双眸发亮。
明云舞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便见方钦迈着大大的步伐而来,笑容可掏。「表妹这是要去哪儿?今儿个表哥得空,倒是可以专程陪你去走走。」
「不用了。」对于方家兄弟的热情,尤其这个热情过头的二表哥方钦,明云舞向来知道怎么对付,冷言冷语就对了。
况且她今天要去办的事,可是筹谋许久,不能让方钦担误了。
虽然姨父家族里也有当官的,若是方家能早些时候找着她,那么她自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回她的大小姐,报仇的事就让姨父和表哥这些爷儿们去处理便行。
可偏偏近来她听到一个消息,她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三叔竟然花钱打通关节,最后让女儿顺利成了二皇子侧妃。
自己的仇人有了那么强而有力的靠山,她自然得要更加用心筹划,并要累积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在不累及姨母一家人的状况下,扳倒明家那些豺狼虎豹啊。
「小舞儿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向来心善,肯定不愿见我被娘亲罚跪祠堂吧?」像个牛皮糖似的,方钦近了明云舞的身边就不肯走了。
这会无论明云舞怎么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发酸了,他还是像棵大树一样的杵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时间快速流逝,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走,只怕一切谋划便要化为乌有,只好稍微让了步。
「表哥若是不怕得罪三公主,那就跟我走吧。」既然方钦自己要黏上来,赶也赶不走,她也只好拉他入伙了。
其实想想,今天这事多一个人当参谋也好。
「三公主?!」剑眉一挑,方钦终于察觉到自家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表妹似乎不单纯只是想去晃悠晃悠而已。
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一手扣住了明云舞的手臂,倒也不敢用力,只是拉着她往最近的小院屋子走去。
一进了屋,方钦便正色问明云舞,「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对于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表妹,方钦心里其实是很心疼的,虽然出生时也是富贵命,可最后年纪小小便要孤身打理着被掠夺得所剩不多的产业,得自给自足,也颇教人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