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殊看看左右副将,他们都是禁军当中比较有资格的老人了,这两人双双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承欢公主深受帝宠,公主说了会一力承担后果,他们就肯定不会有事。他们都不相信忠勇侯会叛国,因此放公主进去说两句话,应该也不要紧。反而得罪了眼前这位公主,等同于得罪了眼下最炙手可热的靖远侯和王家,没什么好处。
王殊侧身放兰君进去,兰君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王殊低下头轻声说:“我担心玥儿。”
兰君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扶着阿青的手进去了。
赵蕴没有想到兰君会来,连忙起身行礼。
兰君扶起赵蕴,关心地问:“夫人还好吗?事情没有查清楚以前,请稍安勿躁。您可不能倒下去,宋家还得仰仗您。”
赵蕴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宋府被封,公主是怎么进来的?可是皇上准许的?”
兰君摇头,笑道:“父皇不知道。我担心你们有事,自己硬要闯进来的。明天被父皇发现了,最多骂我两句,罚跪或者关禁闭,我都习惯了,不要紧。”
“公主……”赵蕴没有想到在宋家最难的时候,平日里那些依附宋家溜须拍马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反而是自己百般看不上的承欢公主顶着受罚的风险来看她们,顿时百感交集。
“当然,我们家小七担心如玥,所以放水让我进来。”兰君冲宋如玥眨了眨眼睛,又转向赵蕴,和颜悦色地说,“我们都相信宋家和忠勇侯的忠心。只不过眼下的情形确实对忠勇侯不利,但谢大人跟我家侯爷都会帮着忠勇侯洗脱罪名的。”
“妾身……妾身要如何谢您才好……谢谢您还信任宋家。”赵蕴说着就要跪下去,兰君连忙拉住她:“夫人说哪里的话?宋家是东青国的柱石,国公爷是名垂青史的人物,谁会怀疑宋家的忠心呢?待水落石出之时,宋家定能回复往昔。”
赵蕴眼角有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在孤立无援的时候甚至动摇了,会不会昭文真的叛国了,会不会宋家就此一蹶不振。还好,还有人愿意帮宋家,还有人愿意相信宋家。
兰君不敢久留,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从进府开始,一直保持着笑容,跟赵蕴还有宋如玥说话时,神色也是一派轻松,宋府上下看见皇家的公主这样,都安心不少。这证明皇室还是信任宋家的,所以先前的慌乱恐惧都消失了,宋府又恢复了井然有序。
兰君走了之后,宋府的管家请赵蕴到后院无人的角落,把几张银票递给赵蕴:“夫人,公主临走的时候给小的这些。她说,直接给您您肯定不收,这算是她借给我们的。宋府出了这样的事,经济来源肯定被截断,上百口人都要用钱,请您不要推辞。”
赵蕴愣住,颤着手把银票接过来,然后久久没有说话。这个在宋家风光之时,她百般看不上的公主,不仅雪中送炭还如此为宋家着想。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眼光,心中也是懊悔不已。她终究是弄丢了一件宝贝,亲手把她送到别人家去了。
东宫里头,彻夜掌灯。杜冠宁来回踱步,一众幕僚都在。秦东明看着杜冠宁的脸色,小心地问:“依太子殿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冠宁看向一个幕僚:“张辽,你觉得呢?”
张辽转了转眼珠:“依小的所见,此事绝不简单。忠勇侯出事,肃州军群龙无首,必定要选出新的统帅来……”
杜冠宁嗤笑一声:“整个东青国还有谁比忠勇侯会打战?”
另一个叫魏楚的谋臣说:“但忠勇侯放了靖节皇帝在先,虎踞关紧接着失守,之后他还越狱逃跑。满朝上下都不得不怀疑他变节了啊!”
“不,忠勇侯不会变节的。”杜冠宁坚决地摇了摇头。
八福小跑进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禀报:“殿下,赤羽国集结二十万大军向肃州发起进攻。肃州此时没有统帅,犹如空城,皇上紧急任命朱总督为临时兵马大元帅,而卫王殿下为监军,明日便出发!”
众人皆是一怔,杜冠宁跌坐在桌位上:“为什么是父皇直接下的命令?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八福垂下头说:“卫王是直接去了龙苍宫请缨……”
杜冠宁冷笑,双手紧握成拳:“好你个卫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左右皆噤声不敢言语。秦东明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宋家卸了的兵权到了朱轻方手上,跟到了他卫王府有什么区别?卫王此去若是破敌成功,便是立了大功,太子之位势必被动摇。恐怕下一步,他们便要设计陷害太子,彻底把太子从东宫之位上拉下来。
他越想心里越怕,这个节骨眼,却又不敢给太子增加负担。东宫的谋臣虽多,但都是一群阿谀奉上的小人。他想来想去,只有求助谢金泠,于是偷偷地跑到兴庆宫,当值的小吏说谢大人跟靖远侯正在下棋。
下棋?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兴致下棋?秦东明跟着小吏到了谢金泠的房间,谢金泠专注于棋盘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王阙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金泠催促道:“玉衡,到你了。”
王阙执白子,认真思考:“叔夜,你非要这么下么?”
谢金泠点了点头。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是赔本的买卖。”王阙落下白子。
“白子已经成合围之势,不破釜沉舟斗一斗,怎么找到突围的缺口?你瞧,我这不是出来了?”谢金泠笑着落下黑子。
秦东明上前观战局,黑子本来是大势已去,但负隅顽抗,硬生生地又撕出一道突破口来。虽然谢金泠跟王阙的哑谜他听不懂,但这盘棋似乎透露着玄机。
“秦长史,我们这盘棋恐怕要杀到天亮呢。”王阙眼睛看着棋盘,温和地说道。
秦东明见谢金泠从始至终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心中已经明了,听到王阙这么说,自然是乖乖告退了。但谢金泠虽然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刚才的一番话却似有用意。
“白子已经成合围之势……”说的是卫王要开始对付东宫了?这在提醒他们要早作防范么?“黑子要拼尽全力才能撕开一道口子……”意思就是东宫要以退为进?
王阙见秦东明走了,才轻声叹道:“你虽然不涉党争,私心里还是希望太子能够做皇帝吧?不然不会让秦东明看我们下这盘棋,指点他一二。”
“我们这盘棋说的是宋昭文,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谢金泠不以为意,“玉衡,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京中诸事就劳烦你了。”
王阙一愣:“这是皇上的意思?”
“我得去找忠勇侯,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阙担心地看着他:“可你的身子……”
“不碍事,多吃几服药就好全了。”谢金泠拍了拍肩膀。
王阙叹了口气:“你啊,天生就是劳碌命。那你一路保重,我恐怕没时间去送你。”
谢金泠一把抓住王阙的手腕,眼眸亮得吓人:“玉衡,若我出了事……”
“胡说八道!”王阙不悦地打断他的话。
谢金泠讪讪地笑了笑,松开手,低头自顾整理棋盘。
“这个,你拿着。”王阙把一枚玉佩塞到谢金泠手里,“全国有王家商徽的店铺都会帮你,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叔夜,你给我好好活着回来,我等着你。”
谢金泠握着那带着王阙体温的玉佩,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啊。
☆、庐山面目(修)
庆帝躺在榻上闭目沉思,毕德升把药端进来:“皇上喝了药早点休息吧,太医再三交代要静养,您瞧,天都快亮了。”
“朕在琢磨这次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德子,你说说看。”
毕德升扯了扯嘴角:“老奴不过一个下人,能知道什么。”
皇帝看着天花板说:“太子如今很不利啊,卫王这一去,只怕是要立大功了。”
毕德升一惊:“皇上您知道……那您怎么还让卫王去呢?”
“朕早晚要死,卫王若是想做皇帝,就算朕在时能护太子周全,朕若死了呢?谁替他守江山?”
毕德升的声音低下去:“总归还有几个大臣能帮衬的……”
皇帝摇了摇头:“有本事的人,你得有本事驾驭,否则谁会甘心为你驱使?那些老家伙不说,你看年轻一辈的谢金泠,王阙和宋允墨等人,说是不涉党争,不过是朕这些儿子没有能收服他们的本事罢了。”
“皇上所言极是。”毕德升盯着砖上的灯影,“出事那会儿,德妃娘娘本来已经出了德福宫,后来又回去了。”
“她这性子啊,也是倔得很。”皇帝摇了摇头,又有些生气地问,“听禁军禀报,承欢去宋府了?这丫头胆子太大了,朕的圣旨都不当回事。”
“皇上忽然命人包围了宋府,宣国夫人跟宋小姐肯定会有些恐慌。依小的看,公主去一趟也好。”
庆帝白了毕德升一眼,毕德升却只是微笑。
“你的意思是,朕还不能罚她了?”
“小的依例去告诫一番就好。您还想着让公主每天进宫来看看您,陪您说说话,对不对?真要罚公主,侯爷可是头一个心疼。”
庆帝失笑,拿过药碗,笑骂了一句:“老狐狸。”
第二日,谢金泠以身体久病不愈,回沧州养病为由上了一道折子给庆帝。庆帝好好挽留了一番,但谢金泠坚持,庆帝便准奏了。归期未定,吏部侍郎张臣越暂代尚书职。
谢金泠走得悄无声息,像他当年进京时一样。只派府里的人给公主府送来了几本书,还有两个字的口信:保重。
兰君简直是哭笑不得,跟王阙抱怨起这件事,王阙的眉目却有些凝重,只不过背在光影里,兰君看不真切罢了。
“阿衡,我明天想去一趟广月庵。上次父皇为奶奶请到宫中的那位师太,斋菜做得真好吃。我有点想念了。”
“去吧,小心点,多带些人手。”
时值盛夏,京郊檀山之上远望一片苍翠,浮云笼罩在其上,颇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