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味道太寡淡,或许并不太容易尝出来。但十六娘愿意相信她说的,便转头去将好消息告诉了沈凤阁。
沈 凤阁很平静地说知道了,又往裴渠房中去。裴渠正为诗而愁,见沈凤阁进来赶紧收桌上纸张,却还是被沈某人给瞧见了。沈凤阁拿过纸瞧了瞧:“我觉得都还不错, 左右南山在这方面也不是很有造诣,差不多就可以了。”他放下纸张:“有件事要告诉你,南山说眼下吃得出味道了,但那丫头素来很会说谎,届时你可以试试 她。”
沈凤阁交代完便走了,裴渠则坐下来继续写诗。
日头西下,府中灯笼悉数点亮,院中摆了酒桌招待前来贺喜的邻里。
尽管扬州的礼俗与长安有细微差别,但大体流程还是一致的。而因情况特殊,今日的婚礼也简化成“催妆”、“交拜”、“撒帐”、“却扇”这四项,将下婿等等流程都省了。
傍晚吉时到,裴渠便同请来的傧相一同至南山房外,吟催妆诗,将南山请出来。可一首吟完,屋中人却迟迟不出来,观白说:“咦小徒孙犟脾气犯了吗?徒儿快,再作一首!”
裴渠赶紧又吟一首,屋内还是没反应。傧相嘀咕说:“郎君诗吟得这般好,新妇却不肯出来,难道是……不想嫁?!”
观白反驳:“别胡说,今日我们这里是嫁夫,看来是小徒孙不想娶呐!那算啦我们走吧!”
观白故意将话说得很大声,果然这话刚说完,门就霍地开了。
南山一身红喜服,以团扇掩面。她脸太小,以至于只能看到头顶的髻,什么表情也捕捉不到。
傧相看看漂亮的新妇,又瞅瞅旁边入赘的“吃软饭”的新郎,酸溜溜地嘀咕说:“不经历‘下婿’便能瞧见新妇,郎君真是幸福得很呐,不是说入赘的嘛……”所谓下婿,正是“女方愉快地将新郎揍一顿”这种事啦。
十六娘在一旁欢呼道:“要拜堂啦拜堂啦!”然后就挨着南山往礼堂去。
裴渠虽也觉得很是惊艳,但他到底没有变成一个傻愣新郎,而是大方走在南山斜前方,领她一道往礼堂去。
堂外一众前来贺喜的街坊邻居,傧相一瞅觉得这真是太磕碜啦。他清了清嗓子,却犹豫起是令新妇跨鞍呢还是让新郎跨鞍来。按理说是新妇跨,可是这家又是颇有些奇怪的入赘……他还在苦思冥想之际,却见新郎握住了新妇的手,拉着新妇一道跨过了鞍!
傧相惊了惊,心想这一家子人也真是太不拘小节了……他又清清嗓子站好,便开始指引起两位拜起堂来。
甫一结束,裴渠便没有再松手地带着南山往新房去了。而此时众人闹哄哄地已抢着往新房跑去,热热闹闹撒完帐,可怜的新床上落满了铜钱与果子时,南山这才有得坐。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听新郎吟却扇诗。裴新郎将准备充足的却扇诗吟完,果真获得邻里赞誉声一片,当然他们当中也不是人人都识文断字就是了。
不管赞誉是跟风还是发自肺腑,新妇终是将扇子拿下,露出真容来。
南山做惯媒官,曾见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都是旁人的喜乐,与她并没有甚么关系。她也曾给许多新妇梳妆打扮过,今日则是自己为自己而动手。在不违背礼俗的基准下,她面上也只是淡妆,更显清丽的同时,也有几分长大成人的味道在其中。
时日之步履如此之快,将虎口脱险的昔日幼童催成新妇子,也实在令人喟叹。在场的知道当年情委之人,此时也都是感慨万千,其中自然包括裴渠。
裴渠握住她袖下的手,静静地没有说话。
李观白见此状,心中竟也得一丝宽慰。老家伙笑眯眯地说:“大家都去吃酒吧吃酒吧,新郎新妇还要行周公之礼哩!”
所谓行周公之礼不过是个委婉说法,一众人哄笑一番,纷纷揶揄作鸟散状,愉快地出去吃酒了。
但屋内师生,哦不,夫妻二人却并不着急行周公之礼。于是暗搓搓守在门外的家伙们便顿时很失望,纷纷小声嘀咕着“咦裴新郎到底行不行呐不是说旷了二十六七年吗”、“一定是新妇今日太好看被吓到了”、“咳咳咳要送些药去吗”、“不是说酒里面已经添过了吗”……
只有傧相拍脑门低呼作后悔状:“哎呀方才被裴郎君的诗给镇住,忘了让他们喝合卺酒了……”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
“那他们要玩什么嘛!”、“依照我对裴新郎的了解他大概会很无聊地谈人生吧……”、“对对对裴郎君一看就是很无趣的人也”、“失望失望”、“走啦还是去吃酒吧”
不过新房内两人却并没有众人想得那么无聊,因为裴君从案上取过一条红绸带,正作势要将新妇的眼睛蒙起来。这样想来好像还真的很有趣味,但裴君说的不是“徒儿我们来个新鲜玩法吧”,而是“你要试试味觉恢复到什么程度吗”。
如此的一本正经实在不像是要行周公之礼的前兆。
南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必要时我会捏住你鼻子。”裴渠给她蒙上眼时如是说。
小徒儿仍是乖乖点头。
裴渠将长漆盘端过来搁在一旁,上面依次用小碟装了咸、甜、酸、辣、鲜、苦六味,全部都是粉状,只需蘸一点尝尝即可。
因南山嗅觉太灵敏,怕她闻出来故而必要时得捏住她鼻子。
裴渠打乱顺序让她尝过来,南山竟当真是一一答对。六味测完,南山问道:“对吗?”
裴渠没有着急说话,反是塞了东西到她嘴里。南山瞬时所有感官都灵敏起来,久违的柑橘味道简直铺天盖地般地要将她溺死。
裴渠耐心地将一瓣一瓣的橘子喂给她,喂最后一瓣时却忽然起身,轻抬她下巴吻了下去。
柑橘的甜美味道萦绕在唇齿,是最温柔的分享。
☆、第83章 八三大结局(上)
“这时候的淮南橘子最甜。”南山躺在撒满铜钱干果的榻上;回味着方才吃下去的柑橘味道如是说。
“确实很甜。”同样也尝过味道的裴渠十分诚实地回她。他说完坐起来;侧过身将蒙在南山眼上的绸带解下:“不过你最好是先起来。”
“诶?”
“不觉得硌人吗?都捡起来再睡吧。”
他话音刚落;南山就从床上摸了一只枣子塞进了嘴里;很是无所谓地说:“可以一边睡一边吃,难道不是很好吗?”
“方才你没有瞧见吗?这些都是与铜钱一起放在篓子里的,铜钱被多少人摸过你知道吗?且这些枣子也没有洗过罢,这样脏你也吃得下去吗?”
南山翻了个身;有些嫌恶老师的碎叨叨。他还真的是老了呐,人老了就爱絮絮叨叨。于是某新妇很是固执地蜷在角落里;连沉甸甸的礼服与头饰也是懒得卸下。瘦削肩头轻轻起伏;裴渠将手伸过去;轻拍了拍她:“为师没有要故意说你,快起来。”
南山不动。
“这样睡会着凉的。”愚蠢的裴君仍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平声静气接着唠叨:“卸了妆与发饰将礼服换下来好不好?”
南山肩膀也不起伏了,动也不动。
裴渠弯腰与她脱鞋子,随后又拆她的繁复头饰。裴新郎是个耐心的老人家,拆了整整一刻钟才将她的头上东西都拿掉,将头发重新梳顺后又拿束带松松绑起来,末了将她翻个身,俯身去拆她的礼服。南山任由他将自己身上的大袍褪下,仍旧懒懒躺着。
“为甚么不与为师说话?”
南山霍地坐起,与对面坐着的裴渠仅一寸之隔。她抬头盯着裴渠问道:“为师?”
裴渠顿时了然,立刻改过自新:“是为夫。”
南山猛地抓住他的双臂,往后一收,上身前倾,径直便将裴渠压了下去。事实证明,做惯了小偷的人,在花烛夜也能发挥所长,解衣带这种事实在是太容易不过啦。
不过裴君又岂是容易妥协之人?底下这么多硌人的枣子,还有被无数人摸过的脏钱币,他怎么可能忍受?!
于是二人一番争执,最终还是南山倒戈,但她也不帮忙,随意地坐在旁边的团垫上,看着裴渠忙来忙去。裴君终于弄妥床铺,最后在榻边坐下来,与南山面对面互相看着。
“夫君辛苦。”南山倒是很快适应了这般角色变化,大方称起夫君来。
这一声自然很得裴君欢心,裴渠拍拍床沿,引诱道:“不过来吗?”
裴美人在烛光下很好看,南山托腮仔仔细细看了他一会儿,忽道:“可以把烛火灭掉吗?”
“为什么?”
“太刺眼了……呀。”南山偏过头去看看那一对可以燃到天亮的喜烛,违心地说。
“不刺眼啊,有别的理由吗?”
南山忽然不再看他的目光,别过头去看梳妆台。她依稀可听见外面热热闹闹吃喜酒的声音,便自然而然觉着饿了,且恢复味觉以来她很渴望将这些年想吃的东西都尝一遍,于是她瞥了瞥案上的各色果子,挑中一只红漆盒拿过来,低着头吃当中整齐码放着的菓子。
新房外的动静依旧很大,觥筹交错一派喜气,还能听到观白抱着琵琶自我感觉甚好地弹唱声,诶师祖喝多了就是容易丢人现眼,也不怕扬州的街坊邻居笑话……
十六娘大概也是听不下去,与观白商量了好一番无果,便又去与爹爹商量。不过缺德的沈凤阁却说:“观白居士自然不会听我的劝,若是他徒弟徒孙来劝恐怕要有用些。”
十六娘一想,对哦,于是拔腿就往新房跑。正在高高兴兴喝酒的傧相一瞧不得了,丢下杯盏就三两步冲过去,最终在新房门口将小娃逮住,拖着她回到酒席,一本正经教导道:“花烛夜一刻值千金,不可打扰不可打扰,娘子可记住了吗?”
结果换来的却是十六娘的摇头,她指指那边:“可是灯还亮着,南山姊姊与裴叔叔大约还没有休息吧……”
“咦,如何还这样称呼?”傧相简直服了这蠢蠢的小丫头,“你姊姊成婚的话,你就该唤新郎姊夫哪!”
“姊夫……”十六娘别扭地改口,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