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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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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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轶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为何我们不能像初识的时候那样有说有笑,开怀畅谈?”
  上官嫃有些气恼,愤然起身,司马轶担心她站不稳,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上官嫃脚一歪撞进他怀中,闻见那股清凉的薄荷香,藏在宽大帽子里的脸颊刹那变得通红。她用力推开他,无奈自己双足麻痹,踉跄了两步便支撑不住穿得太过厚重的身子,往旁边跌倒。司马轶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她,脚下一滑,两人一同倒在雪地里。
  上官嫃的帽子松落,一头乌黑的发原来并未盘起,在寒风中飘飘扬扬。司马轶拥着上官嫃,后背陷入了冰雪中却浑然不觉冷,只是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并无春花之媚、秋月之姿,甚至未施粉黛,可眉目中那份隐忍的刚傲叫他无法自持。他紧紧箍住她,企图亲吻她,二人在雪地里翻滚。上官嫃恼羞成怒,吼道:“世子若还想挨本宫一巴掌,不必如此费事!你把脸伸过来,我就敢掴下去!”
  司马轶含笑望着她发怒的样子,气促道:“如果这样就能一亲芳泽,那我也甘愿。”
  “你不要脸!”上官嫃好歹习过武,对付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司马轶还不至于落下风,一阵拳打脚踢,司马轶不敢出手反倒招架不住。上官嫃浑身也热了许多,腿脚利索地爬了起来,一面整理仪容一面狠狠骂他,“不要脸,坏蛋!混账……登徒子!”她把从前骂査元赫的词语全用上了,觉得实在不解恨,最后还蹲下去抓了一团雪砸在司马轶脸上,然后逃似的沿着小路跑回章阳宫。
  司马轶被冰雪激得牙关打战,急忙甩甩头。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残雪,望着上官嫃远走的背影笑了,原来她还有如此野蛮的时候。
  司马轶正沿着原路往回走,积雪覆盖的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低低的呼唤:“世子留步!”
  司马轶警觉地望了望四周,便抬脚往林子里去了。一棵巨大的松树后,披着雪白斗篷的女官静静伫立,司马轶惊疑地问:“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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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何其(7)
“卑职乃尚宫局调派专门教导皇后的尚书,安书芹。”
  “安尚书。”司马轶作揖行礼,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方才她一直站在这,便看见了发生的一切。
  安书芹直截了当地警告他,“在宫里最要懂得安分守己,世子去招惹皇后的下场一定比査元赫惨百倍。”
  司马轶喉口抽紧,垂头望着耀白刺目的雪地发愣。査元赫身为长公主的独子,一贯骄奢跋扈,被贬至梁州竟是因为上官嫃?司马轶无奈苦笑,原来有人和他一样迷上了那危险的女子。
  安书芹沉吟道:“此事我不会泄露,望世子能够自持。卑职受凉王所托,给世子带一句话,凉王并非不念父子之情,而是形势所迫,世子要耐心等待。”
  司马轶微微诧异,问:“你是父王安插在宫里的探子?”
  “卑职受过凉王的恩惠,自当效犬马之劳。”安书芹温文娴雅,看似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司马轶难以相信她能被父王收买,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恩惠。
  “世子请谨记方才我说的话。卑职不宜久留,告辞。”安书芹顺着林子里一条曲折的小路渐行渐远。司马轶惶惶不安,原本平和的面容渐露愁态。
  大年初三,上官嫃得司马棣允许回门探亲,在相府中一待便是七日。在家中陪伴父亲的日子欢快而短暂,上官嫃离愁满怀,披衣到庭院中散步,望着清冷的明月幽幽叹息。丫鬟们在屋内收拾打点,准备送皇后翌日回宫。元珊手里忙着,时不时朝庭院中瞟去,确保皇后安然。
  紫藤架上的藤蔓早已枯萎,干瘪的枝条缠绕着空荡的竹架,苍凉颓败。上官嫃正欲坐下,忽然瞥见拱门处一个黑影缓缓移近,她侧头张望,警觉地问:“谁?”
  “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
  熟悉的嗓音,令上官嫃一时惊喜不已,笑逐颜开,唤道:“元赫哥哥!”
  査元赫披着大氅,发束并不十分整齐,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咧嘴笑着,眉目间依旧磊落,将手中的提笼递给上官嫃。
  “这是什么?”上官嫃好奇地掀开笼子上的黑绒布,见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鸟儿,疑惑地问,“是鸽子么?”
  査元赫难以按捺内心的喜悦,笑道:“是信鸽,从梁州带来的。你若觉得闷,可以给我写信。”
  上官嫃抿唇笑了笑,将黑布放了下来,“这信鸽不会是你从军中偷盗所得吧?”
  査元赫大手一挥,豪迈道:“军营的信鸽都是我驯养的,少一两只不打紧。”
  “驯信鸽?”上官嫃怔住了,难怪长公主恼她,御前一等侍卫首领,竟然被贬去驯养信鸽。她望着査元赫笑容明朗的面庞,迟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令皇帝哥哥如此对你?”
  査元赫挠挠腮帮子,小声嘟囔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抱了一下么……”
  “什么?”上官嫃凑近了些,微微偏头。
  査元赫忽然又觉得不妥当,矢口否认,“没什么,我做错了事,皇上罚我是应该的。”
  “可是……长公主明明可以保你。”
  “母亲大概也希望我有个教训。”査元赫又笑了,目若星辰,“别担心,我在梁州不会长久,母亲会替我打算的。”
  上官嫃内疚难安,毕竟他遭贬黜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忽然从庭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上官嫃微微蹙眉,却听査元赫匆匆道:“我偷偷番强进来的时候打晕了两个守卫,看来不宜久留,后会有期!”査元赫身形挺拔,双手抱拳,眼底却藏了几分心虚。上官嫃目送他从另一面墙翻出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她垂目望着手中的提笼,努起嘴,心中略略有些安慰。
夜如何其(8)
“娘娘。”元珊不知何时出的屋子,站在不远处望着上官嫃,“进屋吧。”
  上官嫃笑眯眯地将鸟笼举起来,“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元珊接过,忐忑道:“不管是什么,娘娘带进宫都要给李尚宫交代。”
  上官嫃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元珊,“你想说什么?”
  元珊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奴婢只是提醒娘娘先想好说辞,想想这只信鸽是从何处得来的,免得又被皇上抓住査大人的把柄。”
  “他们两个一向亲近,如今皇上竟怀疑我与元赫哥哥有私情,将他贬出京师。为何所有的事都偏离了我的预期?走到这一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之,査大人那边需要避嫌,而皇上……奴婢不敢妄言。”
  上官嫃仰面望着茫茫夜空,寒星稀疏,只觉得凄清。呼出的白气一串接一串消散在眼前,好似过眼云烟,一阵冰冷从她脚底蔓延上了腰身、胸口。她淡然道:“皇上自有他的路要走,与我这个皇后并无多少关系。至于我是死是活、是聋是哑,对任何人来讲都没有分别。”
  “怎会没有分别?娘娘身边还有奴婢、安尚书、莫尚仪,还有国丈大人,娘娘别再胡思乱想,快进屋歇息吧,明早宫里会来人了。”说完,元珊搀着上官嫃回屋了,一手提着那只被黑布遮住的鸟笼,鸟笼里时不时传出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孤独。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秀女进宫的日子。上官嫃以守丧为借口躲在章阳宫已有大半年,全然不理会宫中大小事务,任由后宫众嫔妃争奇斗艳。很长一段时日,妃嫔无须日日向皇后请安,司马棣亦未曾踏足章阳宫一步,上官嫃与居住在冷宫的境遇无异。只是碍于皇后的名分,宫人们不敢怠慢。
  窗前一溜金丝笼子,养着各色的鸟儿,黄莺、百灵、八哥、画眉,一齐鸣啾,生动热闹。只有最上面的白鸽咕咕地叫着,声音极低沉。上官嫃突发奇想,不知这信鸽是不是真的能准确无误地送信到査元赫手上?想了想,她命人准备笔墨,裁了一条宣纸,只是提笔之后,却不知要写什么。她微微嘟起嘴,望着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目光落在刚绽了绿芽的梅树上,于是落笔写了一行簪花小楷:廊前红梅败,残香暗逝,吾心怅然。
  待墨迹干透,她满怀期待地将纸条塞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内,然后双手托着洁白的鸽子向窗外一送,白鸽扑棱翅膀扇起突兀的风,上官嫃揉揉眼睛,再睁开时鸽子已然没了踪影,她惊奇地笑道:“飞得真快!”
  元珊替她收拾书案,微笑答:“军用信鸽,当然是训练有素的。”
  “看看过几日它会不会飞回来。”上官嫃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踮着脚转了几个圈,衣袂飘飘奔向庭院,清脆地唤道,“元珊,去取剑来,我要练剑!”
  不出三日,白鸽便飞回来了,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上官嫃一心写字,并未听见,元珊便去捉了鸽子,将信条取下给上官嫃送去。上官嫃惊喜不已,摊开一看,粗糙泛黄的纸上字迹豪放不羁,写着:红梅虽败,却有百花盛开,何必怅然?
  她将纸条攥在手心,探头张望窗外的春色,如此风光,她心中怅然所为何事?愣了半晌,才回信道:理不清、道不明。
  她的确道不明。
  忽有宫婢通传戴公公求见,上官嫃一失神,手中的白鸽振翅飞走了。她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了。定了定心神,上官嫃端庄地走出去,拖曳着白绸长裙。戴忠兰许是太久没见着皇后了,不禁一怔,复又躬身请安,“奴才叩见皇后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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