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司马棣微微眯了眼睛,“公孙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公孙权徐徐道:“老臣参详了许久,觉得臣的孙女公孙慧珺正是合适人选。慧珺长皇后四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与皇后自小相识,二人又是表姊妹,一定能相处愉快。”
司马棣嘴边勾起一抹笑意,温和地说:“公孙大人,此事朕不能完全做主,还需过问李尚宫,毕竟后宫所有事情都是由她打点。朕稍后与李尚宫商议,明日再给大人答复如何?”
公孙权颔首,恭敬行礼,退下。
司马棣松了口气,瘫在龙椅上。戴忠兰吓得不轻,忙唤:“皇上!皇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司马棣盯着远走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去找李尚宫。”
李尚宫一上午都待在配寝殿,看着上官嫃和白猫自娱自乐,面容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上官嫃时不时跑到她面前嘟嘴撒娇要点心吃,李尚宫又板起脸来,絮絮叨叨地告诉她什么时辰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当宫婢来报皇上传召时,李尚宫敛去惬意的神情,理了理衣襟往正寝殿走去。
正寝殿四方的红木雕门都大敞着,凉风袭人。司马棣正襟危坐,双手按在膝上,前额却满是汗珠儿。李尚宫沉默半晌,终于启口说:“送人进宫来陪伴皇后无可厚非,可他怎么还敢提公孙慧珺,这不是太大胆了么?若公孙大人的用心如此昭然若揭,反而令卑职觉得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司马棣沉声道:“公孙慧珺若有心机,应该知道是上官嫃鸠占鹊巢。一个局外人被搅了进来,或许很多人都不甘心。放她进宫亦未尝不可,日后上官妦要进宫朕也不会阻拦,就让他们自己斗吧。”
“皇上,何必放任小人作乱。即便公孙大人没有大图谋,也要防患于未然。目前能挡就挡,后宫不可乱。”
“哦?李尚宫可有办法推托?”
独寐寤者(5)
“待卑职找人给银凤公主传个话,再议。”
司马棣连连点头,“不错,姐姐一定有办法。”
“皇上。”李尚宫犹豫片刻,目露忧虑道,“明知宫规不可犯,为何要摘夕莲花给皇后?”
司马棣一怔,神情有点慌,“朕,一时疏忽了。”
“皇上不是疏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皇后要去御书房伴读,皇上同意了;皇后要宫中禁摘的花,皇上也摘给她了。皇上应该把她摆在什么位置,相信长公主已经叮嘱过。这孩子有卑职照顾,日后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司马棣心底一震,嘴里温和道:“朕有分寸,让李尚宫挂心了。”抬手抹去滑落在眉梢的汗水,不知为何咽喉紧得几乎窒息。他相信自己是有分寸的,不过是疏忽罢了。
太液池上吹来的风沁凉舒适,带着淡淡的水草清香。
上官嫃在池边的绿荫下坐了许久,双眼牢牢地盯住池心的水榭。自从长公主进了宫,就一直和皇上待在那。在岸边能看到他们喝茶、谈话,却不知在谈些什么。上官嫃皱着眉瞪了眼在身后耍拳踢腿的査元赫,愈加盼望皇帝哥哥快些出来陪她。
水榭亭台亦是雕梁画栋。司马银凤如画的眉目中隐隐透着几分忧虑,薄巧的朱唇抿了许久,说:“给皇后做伴,是伺候人的活。公孙大人的孙女是金枝玉叶,怎可进宫来当下人?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宫婢,让李尚宫找个心思玲珑的小宫婢去陪伴皇后,这样,谁都可以放心了吧?”
“嗯,一会儿我就照姐姐的话说。”
“皇上离亲政还有六年,此间李尚宫必会保住后宫安稳,上官嫃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
“可是……姐姐,围场的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叫人怎么安心?”
“你想利用公孙慧珺来查公孙权?”司马银凤垂目,微微叹气,“我派的人在三皇叔那边几番打探,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是不是我们多虑了?自皇上登基,三皇叔不曾踏入都城一步,与公孙权也再无书信来往……或许真是羌国的刺客。”
司马棣捏住茶杯的手陡然一紧,仰头喝完这杯茶。
长公主离开之后,司马棣慢吞吞地从水榭走出来。上官嫃连跑带跳地迎上去,笑眯眯地问:“皇帝哥哥,我们去读书还是去射箭?”
司马棣淡淡地看着她说:“李尚宫挑了一名女尚书教你读书,今后不必去御书房了。”
上官嫃蓦然顿住了脚步,“我不能和皇帝哥哥玩了么?”
“李尚宫明日就会带一个小宫婢回去陪你玩。”司马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上官嫃颓然地跟在他身后,走得步履蹒跚。曲曲折折的回廊上面,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逐渐拉长了距离。
暮景萧萧,背着花窗背着夕阳,上官嫃看见了那个标致的小丫头,李尚宫专门挑选出来给她做伴的。她叫元珊,*岁,梳着圆滚滚的发髻,脸颊瘦削,下巴尖尖,一看便是个机灵的丫头。
上官嫃抱着白猫下了榻,绕着元珊走了一圈,仰头问李尚宫,“以后她就是我的玩伴了?”
“是。”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么?”
李尚宫微微摇头,“皇后地位尊贵,元珊只是宫婢,怎么可以僭越礼教?你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写字。”
上官嫃有些失望,喃喃地说:“小环还是一个人睡……”
元珊悄悄打量上官嫃,望见她怀里白猫的幽绿瞳仁,竟吓得浑身一颤。牵着她手的李尚宫俯身询问,元珊只道是没站稳。李尚宫走了之后,上官嫃却凑过去小声地对她说:“别怕,小元很温和。你叫元珊,它叫小元,你们很有缘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独寐寤者(6)
元珊一愣,随即答:“奴婢失礼了。”
“没关系,你不是奴婢。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睡觉的时候你也可以睡觉,我不会欺负你的。”上官嫃笑吟吟地望着她,忽然瞪大眼睛说,“不过,我的小元时常乱跑,以后你要和我一起看着它。”
元珊眨着眼睛灿烂一笑,“奴婢都听娘娘的。”
上官嫃努努嘴,似乎对奴婢这个称呼不满,却没说什么。
负责教上官嫃的女尚书安书芹是上官鸣夜挑中的人,李尚宫虽不愿,见司马棣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做了顺水人情。与其说安书芹是上官鸣夜挑的人,倒不如说是公孙雨苓中意的人选。她们二人曾是闺中姐妹,安书芹进宫做了女官,公孙雨苓嫁了人,直到如今她们也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上官嫃喜欢安书芹身上娴雅的书卷气,仿佛能找到娘的影子,十分亲切。元珊从前并不识字,跟着学《论语》有些懵懂,对安尚书唯唯诺诺。可一出书房就恢复了机灵样儿,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上官嫃捧着一卷书,和元珊在长廊里玩玩闹闹。这时有宫婢慌张来说白猫又走丢了,上官嫃扔下书,气急败坏地嚷嚷:“我才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又丢了呢?”
元珊忙拉着上官嫃的手哄道:“别急别急,不是每回都找回来了么?奴婢马上就去找!”
“都去找,所有人都去找!”上官嫃跺了几下脚,又默默地把书捡了起来拍拍灰尘,喃喃自语,“娘,小环又任性了,又发脾气了……可是她们不该让小元走丢,那是爹爹送的。”
这几个月,德阳宫的宫婢们最常做的事恐怕就是找猫了。上官嫃愁眉苦脸地拎着书转遍了花园,到处能听见“喵喵……”,却都是找猫的宫婢们发出的声音。上官嫃站在台阶下犹豫了许久,决定沿着回廊绕去正寝殿找找看。只是想起这些日子司马棣冷若冰霜的脸,她有些胆怯。
途经西廊那座假山,上官嫃收住了脚步。附近有棵老槐树,遮挡了阳光,令山洞在白天看来也是黑黝黝的。上官嫃总觉得那夜的司马棣和平常不一样,眼神很亲切。
假山后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上官嫃轻轻走去,闭起一只眼从石头缝里偷看,只见査元赫正对元珊笑得格外邪恶,拍着胸脯说:“我知道猫在哪里!”
元珊惊喜地拍着手,“你知道?快告诉我吧!皇后都急死啦!”
査元赫撇撇嘴,“她除了找猫就没其他事可做了。”
元珊撒娇一般晃着他的胳膊,“公子,快告诉我吧!”
査元赫微微昂起头,浓浓的眉毛一挑,“你亲我一口,我马上就告诉你!”
元珊吓住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上官嫃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把元珊拉在身后,大声斥道:“坏蛋!”
査元赫没有半分收敛,笑嘻嘻地说:“我叫元赫,她叫元珊,不正好是哥哥妹妹青梅竹马么?亲一口怎么了?还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福气呢!”
上官嫃气呼呼地扬手打他,査元赫及时躲开,一面往寝殿方向跑一面喊:“皇后打人啦!”
上官嫃追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元珊扶住她,惊魂未定地说:“早听人说査公子顽劣,不想竟这般吓人。”
“讨厌鬼,大坏蛋!”上官嫃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骂人的词全用上了,其实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个。金柳摇曳、槐间风细,上官嫃觉得美好的一切都被査元赫破坏了。
査元赫风风火火地冲进寝殿,刚好和司马棣撞了个满怀,戴忠兰急忙扶住了皇帝。司马棣皱眉,“总是这么莽撞,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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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寐寤者(7)
査元赫笑开了花,玩世不恭地说:“皇帝舅舅,管管你老婆,真凶悍!”
“你又去惹皇后了?”
“不是不是!”査元赫双手叉腰,愤愤道,“我在跟小宫婢闹着玩,她突然冲出来打我!”
司马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睨着査元赫说:“她是皇后,是你舅母,别没大没小。”
“不是我没大没小,是她!”査元赫用手背揉揉鼻子,一脸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