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劳丽从不会当着凉至的面为死去的艾琳祈祷。艾琳的死是凉至心口的一道不深不浅的疤,或许不会折腾得她死去活来,但一旦碰到,还是会痛的。毕竟那个年轻的孩子是为她。如果不是为了她,艾琳又怎么会葬身火海呢?
这天,是凉至的生日,所以劳丽特地为凉至加了一段祷告词。凉至听得清楚,嘴唇微张,平静的眸底漾起了丝丝动容。
不一会儿,劳丽便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哗啦啦不停往下流的泪水。来得太快了,以至于劳丽还没反应过来,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拿出纸巾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不一会儿,整整一包纸巾都给沾湿了,可凉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眼泪不停地流。
劳丽怎能不心疼?
“哭的话,就歇斯底里一点,否则对你的情绪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说话的人是巴尼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应该是刚检查了一轮病人的情况,发现她不在,这才找了出来。
凉至别过头,仍旧一言不发。大半个月了,她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如果不是确切的检查报告摆在面前,巴尼甚至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了。
巴尼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微微抬脸凝着凉至,“如果我的妻子或者女儿像你这样,我大概会生不如死。”
凉至的身体猛地一颤,扭头盯着巴尼,哭得更凶。她先是掩着唇小声地呜咽着,后来实在是绷不住,便把脸埋进了掌心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那么凄厉,仿佛要把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以前,会有人的肩膀给她靠着,会有人请揽着她的腰,会有人温柔地吻去她的泪,会有人细声安慰,现在却……
“孩子,你还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巴尼摘下眼镜,擦拭了下眼角。劳丽在一边别过头,掩着唇无声地落泪。
三楼的窗前,男人的身影孤寂而立,大手猛地攥紧。
凉至的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直直地戳进他的心里,血肉模糊的同时,刺痛不已。
他大概,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哭声可以这样凄楚决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哭声是凉至的。那个一直以漠然示人的女孩子,那个从不肯向任何人服软的倔强丫头,哪怕之前他那么逼迫她,她也不曾流露出半点胆怯,叫他又爱又恨,又拿她毫无办法。
他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剪短她的翅膀,阻止她再飞回到夜廷深的身边。哪怕她的心随着夜廷深的“死”一起死了,光留了一具躯壳,他也愿意守着这具躯壳,过完余生。
所以凉至,对不起。
*
大哭一场之后,也不知是情绪得到了缓解还是怎样,凉至终于不再如一具躯壳那样活着。
这样的转变,别说是宋辰亦了,就连巴尼医生也感到有几分意外。莫不是哭过一场后就豁然开朗了?可能性不大,但偏生,宋辰亦就是被那喜悦冲昏了头似的。
…本章完结…
☆、245宁可看她痛苦
国内,夜廷深和梅纳德僵持不下。夜廷深迟迟不肯动身跟梅纳德去接受治疗,梅纳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好几次想弃他不管,但终究是没能狠下心。
“你跟漾真是一个德行!死脑筋!”
罢了,梅纳德狠狠地甩了这么一句话给他。只是每次骂完后他才猛地想起夜廷深根本听不见,然后便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夜寂知道这件事情后,又气又无奈。被公司事务缠身的他空下来也会想着法子劝导夜廷深。梅纳德教授说过了,失聪的时间越短,手术后听力的恢复程度会越大,夜廷深再这么拖下去……
自从听觉完全失去后,夜廷深话变得尤其少。好多次夜寂想像以前一样坐下来同儿子促膝长谈,但一想到孩子现在的状况,他也只得作罢。
在夜家大宅的书房里,夜寂通常一呆就是好几个钟头。不干其他,只静静地站在照片墙前,凝着以前老旧的照片,薄唇微抿,眼底是淡淡的愁绪。
尤其是那张,年轻时与夏漠寒、律司的合影。
“难兄难弟啊,连孩子们遭罪的时间都赶一块儿了。”夜寂自嘲地说着,抬手轻轻覆上那张老照片,眼角的纹加深了些许,一声低叹从喉间溢出。
忽然听见敲门声,夜寂便回头,一看,竟然是夜奶奶怯怯地站在门口。他一惊,赶忙迎上前,“妈。”
夜奶奶扫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眼神晦暗,“吃饭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近来夜寂总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敏感了不少。用他们年轻人的话来讲,大抵就是矫情吧。看着年迈的母亲步履蹒跚的背影,他竟觉得内心酸楚不已。本来该是儿孙满堂、安享晚年的年纪了,却还是要为后辈操碎了心。
*
“贝文,可能得麻烦你一段时间。廷深现在没办法去澳洲,所以请你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保证那孩子的安全,我会尽快安排过来接她。”
医院的长廊,夜寂拿着手机如是说。
贝文给夜廷深打来电话的时候,夜廷深正在休息。
他发来了几张照片,全是躲在暗地远处拍摄的。夜寂看了半天,根据周围的人和建筑物才判断出这是在医院。又将照片放大了好些,才看清楚,轮椅上坐着的人是凉至没错。
又往后翻了好些,都是偷偷拍摄的照片,清晰度比第一张都要高不少,而夜寂已经百分之百确定,照片里的那个女子就是凉至。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是这孩子终于找到了,悲的是照片里的她看起来那么狼狈憔悴,连他看了都觉得内心抽痛不已,更何况是爱她如生命的夜廷深呢?
深思过后,夜寂将照片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将记录全部删除,把夜廷深的手机放回了原位之后,再出来联络了贝文,跟贝文说了这么一段话。贝文虽是佣兵的头,但也不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数十个亿的交易金,再加上夜寂曾在黑道风靡一时,因此这点人情贝文自然是要卖的,便同意了。
隔天,夜寂便告知夜廷深,找到凉至了。
*
凉至吃不惯医院里配给的饭菜,宋辰亦便雇来了中餐厨师。结果凉至直接自己进了医院的厨房,抢过了菜刀和锅铲,叫厨师眼睛都瞪圆了:哪有让病人自己下厨的道理?
宋辰亦听说这事后,虽觉得讶然,但还是欣喜居多。早就知道凉至做得一手好菜,之前只见她在电视里小露过一手,后来他派人花重金想买来凉至在节目上做的那道菜,然而却无果而终。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自品尝她做的菜了。
劳丽忙前忙后地给凉至准备着她所需要的食材,宋辰亦见了,索性支走了其他下人,自己当起了食材的搬运工。不过他与厨房素来八字不合,进了之后像是在一个陌生世界里似的,总要问劳丽什么东西应该放在哪里,怎么放,弄得劳丽想笑又不敢笑,接过了宋辰亦手里的东西自己来给凉至打下手了。
整个准备的过程,凉至都很安静。安静地接过劳丽洗好的菜,放在砧板上熟稔地操刀切菜,游刃有余,看得大厨在一旁都惊呆了。不一会儿,三素一汤便做好了。
把食物从厨房装好带去病房是劳丽的事情。凉至将饭菜做好之后,洗了把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连看都没看守在门口的宋辰亦一眼,整个过程也一言未发。
就连到了病房后,用餐的过程也是如此。
凉至用餐的时候本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有那般沉重的心事压在心头,再加上身子弱,吃了没几口就猛地俯身床边呕吐了起来,吐完后漱了口,又继续吃,硬是往自己胃里塞了满满的一碗饭。
她用筷子指着桌上的几道菜,似自言自语:“都是廷深爱吃的。”她是那么清楚地记得他喜欢吃的每一道菜式,甚至能够完美把控他喜爱的口味。以前的时候她会为他荤素搭配均匀,而如今,她吃素偏多,看到肉食她总会觉得一阵反胃。
巴尼说,这是安定中毒留下的后遗症。
自进医院以来,宋辰亦便极少单独接近凉至,虽说他怕极了有一天她会突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承认用这样的方式去禁锢一个人挺可耻的,但自小在无爱的家庭中长大的他,从未被人爱过的他,真的真的,很渴求接近他唯一的暖源。
他竟然那么爱她,爱到宁可毁掉她也不愿意放走她,爱到宁可看着她痛苦也不愿告诉她,她爱的人还活着。
那一场火势,夺去了数名保镖和艾琳的生命,也烧毁了宋辰亦精心准备的离婚协议书。也就是说,凉至在法律上仍旧是有配偶的,虽然是在澳洲,虽然她不知道。
“你要接她出院?”
巴尼肃了神情,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开口回绝:“我不同意。”
宋辰亦没有理会医生的话,淡淡地说:“我只是来通知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后,我会照顾好她。”
垂在两腿边的双手攥紧,巴尼眯了眯眼,“你问过她的意思么?”
“没必要。”
说完,宋辰亦就走了。
确实是没必要。
因为,无论他跟她说多少话,她都把他当做空气一般,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
夜廷深最终还是同意了同梅纳德教授一同离开中国,前往奥地利进行人工耳蜗移植手术。
上飞机前,他的双眼一直盯着父亲的,虽未说话,但夜寂知道儿子担心的是什么,只轻轻朝他点了下头。
夜南歌拥抱了他一下,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了。她赶紧擦干,努力扯了一个微笑,“哥,一路平安。”
夜廷深没说话,只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轻声说:“凌天会好的,哥也会。”
一句话,把夜南歌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引了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她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末了开口:“大哥,放心吧。我替你留在上海,等凉至回来。等她回来,我再和她一起去奥地利。”
*
回到小镇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