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个刚摊子是不知道会如何收场,楚怀沙估计是不会回来的了,此人秉正刚直,在这个时代的大流之中时运不济,却终究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也算圆了他的这一场梦。
接下来程水若的打算是先到广州呆着,这个王朝的兴衰祸福与她已经没有干系,天灾可以救,人祸却是无能为力,若是起了战乱,广州城出海避祸也不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程水若道,“将这边的事情全部结束掉,半个月之内,然后你南下来寻我们,我和张凡先下广州去安顿,三天之后启程吧。”
张扬点卢头,“那家中的家人呢?”
“乐意跟咱们走的就走,不乐意的看他们在咱们家呆的日子长短,各自发上一笔钱让他们自己谋生去吧。”
说要走轻松,真正要收拾的时候才发现有多少的事情要做 收拾东西,典卖家中的物品,又去到每一户关系好的人家辞别,再跟家中要离开的老人叙话,忙忙碌碌两天下来才把事情办了十分二三,程水若却是等不得了。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踏进这间院子的时候,程水若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来,小院有些杂乱,单身的男子,身边除了一个小童和一房管事,就没个贴身照顾的人,便是这个男子在这个地方等了她五年时间。
扳着指头算算,如今的程水若已经二十一岁了,在现代是青春年少,在这个时段却是老姑婆了。
而方白岌比她大三岁,若是成亲早的家庭,二十四岁的男人有的都可以当爷爷了。
院子里晒着不少的书,老管事激动的带着她往里去,盼望了多少年了,这位程姑娘总算是上门来了。
接到小童通报的方白笈从屋子里冲出来,满脸的笑容,手上还捏着一本书,当年的还带些稚气的青年此刻已然满身的儒雅,五年时间,每天替人治病或是寻药看书,皮肤黑了些,身上的与质却是沉静了许多。
不待方白岌开口,程水若便道,“我是来辞行的,明天我要南下广州,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
笑容,凝固在方白笈的脸上,他慌乱的揉揉脸,“怎么会这么突然!”
程水若心头闪过一抹不忍,下一刻又硬起心肠来,五年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方白笈为她抛弃家人,在这儿守候了五年,只是她心性倔强,再这么下去,方白岌怕是最终只能失去亲人,她就是没有亲人的人,又怎么忍心让别人承受她所经历的一切。
“豫州城已经不适合呆下去了,你也不要再在这里等下去,这些年你都没有回过方家,是时候回去了。”
方白岌闻言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了。”
这些年程水若暗示了他许多的东西,虽不说,他心中却是明白,他们之间的那道隔膜并非一人之力所造成,说起来,是他一直执拗,总以为只要努力就会有希望,即便感觉到会有这一天,却是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他以为两人会这么天长地久的继续下去。
只是,他还有他的责任,方家已经远远不是当年的方家,如今的程水若羽翼已丰,无需他的照顾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程水若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才能难看的笑出来,方白笈道,“不要这么难过,我会找机会过去探望你的,记得给我写信,白苏也很挂念你呢。”
没想到竟然是方白笈反过来安慰她,程木若点了点头 逃也似的逃告别离开。
走出院子的时候,她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这份感特太沉,她真的承受不起。
再次清点了物品,确认了没有遗漏,将家中的一切搬的空空荡荡,动用了一艘自家快捷的船才勉强将所有的东西搬空,并将愿竟一起取的家人带走,张扬留下处理剩下的事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程水若走了。
春天的江水上涨,一路上都顺风顺水,也不过十七八天就到了广州城,只是,程水若这些日子的心总是低落莫名。
船到了岸,小环来唤了她几声才听见,岸边有沈家和胡家派来的管家,茶夫人甚至亲自来了,程水若在船上看见岸上热热闹闹的人群,抬步走下去,眼神却是不由得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广州城的确比往昔见到的发达多了,码头比以前大了三倍不止,周围的建筑物,码头上的工人络绎不绝的杠着货物上上下下 而熙熙攘攘的行人身上的穿着比京城还要华美三分。
“妹子,你可算到了!”茶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显然是真心的高兴,月余前出海四年的丈夫归来,今天又迎到了久别的朋友。
程水若却是懒懒的提不起兴致,笑了笑道,“姐姐看起来越发的年轻了。”
寒暄了几句,走下船去,让管事们忙活搬东西的事儿 院落依旧由茶夫人安排,竟然是五年前被烧毁的那片地方新修起来的小院。
将程水若安顿下来,茶夫人也发现程水若兴许是累了,情绪不太高的样子,便匆匆的告辞,程水若也不留她,撇开手边的事心中急切的想到街上看看。
方才的走马观花是不够的,除了感到物是人非之外,却是看的不真切,她心中蠢蠢欲动,却是不知从何而来,随便梳隙了一下,便叫上小丫头与她同出门去。
走在青石板路上,环顾四周,却是终究找不到那一抹心慌的来源。
已是物是人非了呀……
“程姑娘?”带着一丝不太确定的问句。
抬头,不远处一青衣男子傲然而立,眉间的儒雅不再,反而平添了几分匪气,只有目光温和如旧。
“楚……怀沙?”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楚怀沙淡淡的笑着。
“豫州城呆不下去,我就来广州了,听说你把这里治理的不错。”程水若道,理清了心头的心慌来历,她有些不太自在。
看着程水若故作冷漠的脸,楚怀沙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程姑娘了。”
这话,似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怎么会,我总是会来看看的。”
没有管程水若在说什么,楚怀沙自言自语似的继续道,“后来听说沈家的船从海上回来了,我就在想,你一定会来,然后,今天有人告诉我,说是在码头看见一个像张凡的人,茶夫人又亲自去接,我想,一定是你来了。”
程水若笑了笑,楚怀沙又道,“你为什么没有嫁给方白笈。”
程水若一愣,低头,苦笑,“你该明白的。”这事儿,她不乐意提,楚怀沙该懂的。
楚怀沙道,“我自然明白,你花了三年时间,为一个名声狼藉的死人洗脱罪名。”
“这是我欠你的……”程水若抬头,望着楚怀沙。
楚怀沙摇摇头,“很多时候你看起来精明,却是看不透问题的本质,哎……方白笈如是待你,足足等了你五年,已是不顾方家人了,方家人也没有话说,毕竟,他们欠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同意,你真想不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明白的晚了点儿而已,眼前这个男人与她的距离岂是千万道的鸿沟。
“你心中所想,我尽数明白。”
“啊?”程水若惊讶,他会明白么?
楚怀沙微微笑着,“知道我当年为何会做出那件事么。我若不说,或者是换个人来说,你定然会避开去的,因此,我以为该当面告诉你,我楚怀沙虽无能,在正常的情况下也不会做出那等傻事来!”
程水若有些懵了,他是什么意思?
楚怀沙摇摇头,眼前这个女人,果然到了关键时刻就是傻乎乎的,不是他想邀功,有些事不挑明了还真说不清楚,“换了别人,我绝不会这么做!那只是因为是你!”
那只是因为是你!
耳中犹如一声炸雷,回响的尽数是这句话。
“你……你跟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楚怀沙笑。
“你不管自己的誓言了?“程水若不敢置信的望着楚怀沙。
楚怀沙道,“我楚某人此生违背的誓言又岂止这一个,我还发过誓,你不来,我若遇不上了便罢了,若是你回来,自然要与你说明白。”
“你就不怕两个誓言相违背,老天爷劈死你?”
这个女人!
楚怀沙一向的好脾气快被她磨的没耐性了,咬牙切齿的道诺,“若是有苍天,那么多善男信女为何不得善终?若是有苍天,为何天下苍生凄苦却无人过问?人,只有信自己,靠自己,与人斗,与天斗,方能成就心中所想!你若乐意,不怕与我这朝廷钦犯亡命天涯,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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