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旧未明,到底因为火把透亮而看的真切。
这一边明显比方才程水若几人的来处还要拥挤几分,衙门已经被改成了临时的救助场所,素来严肃的公堂上摆满了伤病患者,吵吵嚷嚷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程水若抓住一个还吊着一只手臂的士兵问道,“这位大哥,请问……”
那士兵不耐烦的一把挥开程水若手,“有事儿进去找其他人,我可没你们闲!”
程水若瞧着自己举在空中的手,还有那个急匆匆的背影,苦笑一下拉着狗儿继续往里走去。
撩开破破烂烂的帘子,程水若往里面钻,不想咚的一下,跟人撞了个满怀,摔倒在地上。
一个粗莽的男声问道,“呀!姑娘,你没事吧?”
说着一只大手伸过来,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将程水若给从地上拎了起来,程水若被这一撞撞的七晕八素的,捂着鼻子直吸气,狗儿在一边大叫道,“你撞到我家小姐了!”
男子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像是洪钟似的,在程水若耳边炸开来,惊的她连忙退开了两步道,“对不起,是我走路不小心……”
男子这会儿才瞧清程水若的模样,惊呼一声道,“怎么是你!”
“我怎么了?”程水若抬眼去看那男子,男子很高,她只能达到他的胸口,这会儿正穿着一身铁甲,身上散发着些许怪异的味道,脸上却是带着可疑的红晕,程水若连忙退后一步,这会儿人人都有可能染上什么病,还是保持点儿距离来的好。
男子连连摆手,有些结巴的道,“没……没怎么……姑……姑娘,是……是有什么事吗?”
程水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能找个有空搭理她的人也不容易,道,“是这样的,这孩子跟他父母走失了,我想请问,这儿的灾民如今有人登记么?若是有的话,我们又该到哪儿去查?”
男子闻言搔了搔后脑勺,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个……这个……这次的灾民太多……王主薄现在还没歇息下来,根本就没有登记灾民的事……”
早知道也许会是这样的情况,大灾面前,救人都来不及了,哪儿来的时间去弄那些事儿?程水若露出失望的神色,伸手拍了拍狗儿的肩膀,对那男子道谢道,“如此还是多谢大哥了。”
说着牵着狗儿的手便要回方家人的聚集地,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后面那个男人问道,“姑娘!你不如跟我说说那是何方人士?兴许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程水若回过头笑笑道,“大哥如今救人都忙不过来了,我哪儿好意思还劳烦大哥帮忙?”
看见程水若脸上的笑容,男子的脸一下子红了透彻,连连摇头道,“不麻烦,真的……我就干活的时候顺便问问,一点儿都不麻烦!”
程水若想了想,笑道,“如此就谢谢大哥了!若是找到人了,便劳烦告诉一下京城方家的管事,我们昨儿个来的,如今就在城南……”
男子一个劲的点头笑,程水若只觉得这人笑的傻乎乎的样子很是有些憨厚,果然大灾之前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才能展现出来,让狗儿与他详细的描述了一番父母的长相,这才带着狗儿去寻方家的人。
走出衙门天色渐渐的放光,空气依旧的闷热不堪,几声闷雷后到底没下下雨来,空气粘腻的让人有些受不了,加上无处不在的异味儿,只让程水若皱了皱眉。
来时的道路越发的拥挤了,几乎连落脚的地儿都容不下,再从城中回去实在不方便的紧,问了两个人,才决定从城外绕回去,反正这城也不大,绕城走的话也不过多些许功夫,却是省去了人挤人的麻烦。
城外的道路并不见得好走,城墙是土筑的,被先前的大水泡的有些松软,摇摇欲坠的像是要倒下来一般。
小路上躺着有逃难而来的灾民留下的东西,也有被大水冲来的东西,已是分不清原本的模样,两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留意脚下,才不会被横在路上的东西给伤到。
“我瞧着这天气,不出今晚,必然还有场大雨,之前那一场算什么?这场雨一下,这城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正顺着城墙走着拐弯处,前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程水若一跳。
“要不,咱们跑吧?”
“啊!那咱们还呆在这儿干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好几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跑?没吃的往哪儿跑?就这鬼天气,上京城都未必能躲掉!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么地儿?被黄河和运河夹在中间,越往上走,越是狭小,且是一马平川,你以为水来了踮起脚尖就能站稳了?”
“那该怎么办啊?大哥!你既然把咱们兄弟几个叫出来,肯定是有办法了是不是?”
男子又是嘿嘿的笑了两声,“姓杜的守着他的官声不要性命,咱们兄弟几个却是要想活命的。”顿了顿道,“如今唯有去小青山上呆着,只是山上的活物不多,真要想活下去,咱们得去弄点儿粮食来才行。”
“姓杜的如今重兵把守着粮仓,咱们兄弟几个根本不够啊!”有人叫道。
男子道,“我有法子……”
第三十七章
程水若一步步的拉着狗儿往后退,不小心却是踩到一根枯枝。
啪!
“是谁?”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伸过头来,一双略显得凶狠的眼对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睛。
“啊……”程水若捂着嘴,惨白着脸色将狗儿一把护在身后,瞪着眼叫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男子身后的另一个汉子露出一抹狠厉色的笑容,脸上的刀疤扭曲起来,“你说我们想做什么?”伸出手来抓程水若。
程水若慌张后退,不由得又想起在京城遭遇的一切,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从城里人多的地方走,此刻是又悔又恨,却是心如猫抓,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四周荒凉的一个人影也不见,身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孩童,打,明显打不过眼前这几个壮硕的男子,跑,恐怕也跑不赢!
听了人的秘密,怕是对方未必肯放过她了!
眼见着那刀疤脸的男人一步步的靠过来,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够了!刀疤!”领头的那个黝黑男子叫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去欺负小姑娘?”
刀疤闻言摸了摸鼻子,冲着摔倒在地上的程水若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扭过头道,“这丫头听了咱们的话,要是跑去告诉姓杜的怎么办?”
那黝黑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程水若,“我方才去看了黄河的堤坝,这场雨下来肯定守不住,你要是想活命,就带着你弟弟赶紧找个高地呆着吧!”
程水若的心思片刻间百转千回,看的出来眼前的男子对于她的女色好像不太感兴趣,也不像有要灭口的打算,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道,“既然黄河还要决堤,为何不请杜大人将城里的人都给转移走呢?”
刀疤瞪了程水若一眼,“你这丫头废话还挺多的,让你走就赶紧走呗,别耽误我们兄弟的正事儿!”
那黝黑中年男子却是笑道,“小丫头倒是挺好心的。”
程水若扁扁嘴,一边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一旦确认对方不会伤害她,她也不害怕了,脑子也活泛起来,“城里的人那么多,怎的只有你们几个知道黄河要决堤?这些人好歹都在这附近住了许多年了吧?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这黄河又是几乎年年都要出事的,怕不是早就死的连坟头都找不到了?”
“你懂什么?”一个鼻头红红的男子闻声暴喝道,“那堤坝是姓杜的修的,要是守不住,岂不是自打嘴巴?那书生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学问天下无双,瞧瞧他修的那堤坝!嘿嘿,笑掉人的大牙!这会儿还拖着全城的人陪他去死!”
程水若被吼的两耳嗡嗡作响,脑子一阵发懵,那黝黑的中年男子见状皱了皱眉道,“彪子,你吓到小姑娘了。”
程水若半晌才想明白这话其中的意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空,一滴冰凉的雨水落下来,恰好打在她的眉心,寒意,随之遍布全身。
弯腰抱起狗儿,程水若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了去,身后几个男子大声叫道,“丫头,小青山在那边呢!你往那边跑做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胸口几乎被冷冽的空气撑破,浑身上下被汗水湿的通透,程水若总算跑到方家聚集的地方。
方家主事的那位管事正蹲在地上替一个病人看病,程水若顾不得其他,冲到他面前大声的道,“方管事,我有事要跟你说!”
声音之大,加上气喘吁吁的模样,人群一阵哗然,纷纷侧目,方管事闻言抬起头来瞧了程水若一眼,招手唤过旁边的一人接手,站起身来道,“姑娘随我过来!”
周围的人都瞪大了双眼瞧着两人,这儿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程水若只得跟着那方管事往僻静处走,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与他说了一遍,只说的方管事眉头紧皱,只抬着头猛看天色。
天空阴霾,已是快要到午时,却是像黄昏一般光线昏暗,还有淅淅沥沥的几滴水珠往下不断的掉。
程水若见状急的直跺脚,“方管事!瞧着这天色咱们就不得不防,您要是说一句话,咱们就可以撤出这城里,寻个高处避难。”
“那也不能抛下了这全城的人!”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这是随着方家船队南下采购药材的一个大夫。
程水若道,“自顾不暇,何以他顾?方管事,咱们并非有意要抛下他们,可是,如今的情形是天灾面前,人力微乎其微,洪水一来,休要说救人,便是自救也困难。只有留的有用之身,才能帮助别人不是么?”
“也不知道姑娘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说什么洪水?洪水刚过!姑娘,你莫要杞人忧天!杜县令是个好官儿,堤坝也是修的牢牢的,他家中老小尽数在城内,他总不能拿着他家中老小的性命开玩笑吧?”那大夫冷笑道。
程水若只觉得跟这大夫说不清楚,冷笑着嘲讽回去,“要是修的好,之前为何会决堤?眼看着一场风雨要来,却还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