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病床上的那人依旧没有半点起色,在雨中站立了许久的人也渐渐的感觉到疲惫和焦急。
只是,一直没有人说话而已。
程水若是他们的希望,迄今为止唯一的希望,病床上的那人便是他们的未来,唇亡齿寒,怎能不让人心急如焚?
心里本就紧绷,而就是这一句话,彻底的撕破了他们心中那丝脆弱的信任,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难道这病真的没得治了?”有人问道,眼中饱含祈求,旁边的人却是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道:“不会吧?”
便是这一问一答,声落之后,人群中突然响起嘤嘤的哭声,哭声虽低,却是奇迹似的穿透了雨幕,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骚动着每一个人脆弱的神经。
刹那间,有人便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有人则开始愤愤的咒骂老天的不公,四目相接时,有同病相怜,有绝望,便是如同现代活生生的一个好人突然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再也看不见人生的希望。
人群,失控了……
一个妇人将自己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的从人群中冲出来,冲着屋子里大吼,“程水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郑大夫和王大夫见状不妙,连忙冲到门口将门掩上,人群却是因为这话沸腾了,坐在床边发呆的那行商也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跳起来就要去抓程水若,嘴里叫道,“是你!你说的他不会死的!”
小环正好站在程水若身边,一把推开他道,“你叫什么叫?人还没死呢!何况,也不是我家小姐害他得的这病,都病入膏肓了快死了才找到大夫,人帮你瞧出是什么病了,你还不依不饶的,有你这么着的么?你这人讲不讲理的?”
那人被骂的一愣,趁着这机会,霁风像一头小老虎般的冲过去,将那人撞倒在地上,小拳头一阵乱打,一边骂道。“我家小姐是好人!治不好也是他的命!你凭什么对我家小姐动手?”
这边的骚乱引得门口一干守卫的管事的注意,纷纷冲了进来,却又不敢挤进人群,唯有让一人去报信,这边王大夫和郑大夫纷纷堵住门窗,不让众人进来。
见到如此情况,程水若本就纠结的心反倒是镇定下来,看见窗外众人的面孔,冷冷一笑,盯着被霁风缠的有些狼狈的那人道,“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你的行为却让人无法谅解,他还没死,你着什么急?”
说完扭身走到窗边,外面的人瞧见程水若则是越发的亢奋,只摇晃的那木头做的房子摇摇欲坠,郑大夫王大夫两人本是大夫,体力本就不济,如何敌得过一群近乎疯狂的人?
守得住门来护不住窗,险象环生,程水若却是不惧,她自问做事无愧良心,若是老天不肯帮她却也是无奈至极。自从来了这儿便是受尽了委屈,她即便神经再大条,也不乐意就这么继续下去,好心若是也要受雷劈的话,她日后必不再管半点闲事,只求一处偏安至老死。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想将她怎么样!
“你们这群混蛋!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给你们吃住的?要不是程姑娘坚持,咱们一早就被那帮人赶出去,这会儿都饿死在外面喂了野狗!还有心情在这里担心自己的病!我告诉你们,你们他妈的命全都是程姑娘的!良心被狗啃了么?昨日谁跟着老子在那儿跪着发誓的?”
一个男子奋力的挡在门口,任由众人对他又抓又挠,又是拳打脚踢,依旧不动如山,反而是高声怒骂着。
“依老子看,你们这群王八蛋死了都他妈的活该!良心都被狗啃了,狼心狗肺的一群畜生,活着干嘛?死了了账……”
人群中有人听见他的骂声迟疑了,却是依旧有人疯魔了一般,使劲的往屋子里冲,口中大叫道,“她说有办法的!老子就要让她染上了试试,看她还能不能笑的那么开心!”
程水若闻言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那男子瞧见说话的那人,伸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鲜血喷了出来,挡在门口的男子大笑,“你他妈的下了地狱阎王也不收!让救命恩人染上恶疾,好!果然是好!你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呢?”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那人叫道,“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
“滚你妈的!你以为就你有啊!”挡在门口的那男子怒骂,“别人都他妈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吧?老子都他妈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吧?就你丫这德行,看看哪位大夫敢与你治病!”
“说得好!”另一道男声从人群后响起,白恺拎着木棍,领着一群青壮男子站在那后面,“把这群家伙给我扔进柴房里关起来!他妈的好吃好喝的给他们养着还不知足,有力气闹事了不是?你们就不问问外面的人吃的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是你们的病,你们也就只能跟外面的人一样,一顿一碗稀饭,妈的!养着这帮东西干嘛,早给赶出去不就消停了,统统给我扔柴房去,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说动就动,这群人本就是生病之中,站了一下午,又闹腾了半晌,身上力气自然不如白家这群常年习武的人来得足,何况白家人源源不断地来,两三个架住一个,不闻不问的就往柴房里推,又有心让他们吃苦,只像叠罗汉一般的,一个屋子扔上二三十个,挤得不能动弹为止。
屋子里的那行商早就被吓傻了,王大夫与郑大夫两人却是看的直呼痛快,他们也遇上过这种不知感恩的,就是没程水若这般倒霉,遇上这么一大群,霁风则是在屋子里拍着手叫道,“这儿还有一个!这儿还有一个!”生怕把那行商给忘了。
这会儿乱糟糟的一片,小环突然惊叫一声,“啊!他醒了!”
众人俱是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随即突然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惊呼出来。
白家人是理所当然的惊喜,郑大夫与王大夫是惊讶,而被扔进柴房里的那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番交谈以后,则是呆滞,随即露出又悔又愧的表情,随之而来的便是哀求声,谁也不知道这般闹腾之后程水若会如何处理他们……
程水若淡淡的看了四周一眼,走出来,也不管天上依旧下着那么大的雨,看见屋子里那群扑到窗前苦苦哀求她的人,淡淡的道。“也就醒了而已,谁知到他会不会死?”
扭身便往外面走去,旁边的一个男子叫道,“程姑娘……”
程水若这才想起方才拦在门口的那人,只是这会儿心情甚是复杂,只扭过头苦涩一笑,“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程水若也没心情与白家人说什么感激的话了,这次的事儿对她刺激甚大,只觉得有些恍惚。
小环见状连忙追出来,指使霁风先赶上去,自己则是留了下来,先与白家人道谢,又向那守着门口的男子保证不会不管他死活,最后才走到郑大夫和王大夫身边,淡淡的道,“白家人行事一向厚道,就有劳两位大夫替这两位病人瞧瞧了。其实我家小姐并非大夫,两位都明白的……”
小环匆匆离去,门口只剩下白家人与方家两位大夫,柴房里的人哀求不休,白家人只装作听不见,那些人见状连忙转了风向,开始求郑大夫和王大夫两人。
谁知道两人对视一眼,皆做没听见的模样,转身就回到了房间里,吩咐两个学徒在那里仔细的查看病人的情形,一有状态便来告诉他们,这才又替那守门的男子瞧病。
……
这边,程水若一路淋着雨回到房间,湿漉漉的便往桌前一坐,脸色阴沉的让在一边的霁风不敢开口说话。
双眼红红的看着窗户外面落泪,她容易么?
莫名其妙的离开家里人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身份还是个被休了的妓女!
无依无靠的,想要自强吧,老天不给机会!想要找个人靠吧,人也不给机会!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人前越逞强,人后越发的辛酸,一旦落泪,就忍也忍不住,越忍,哭的倒是越发的大声了。
小环还没进门,就听见程水若的哭声,霁风在门口旋来旋去,急得一张小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伸手轻轻的一推门,门发出咯吱的一声细响。
程水若连忙抹了一把脸,背过身子去,问道,“谁?”
小环瞥了一眼程水若身上的衣裳,又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抿了抿嘴道。“小姐,这雨小多了,您若是没事,憋了这许多天,我想带霁风出去走走,整日的在这屋子里憋着人都快闷坏了。”
程水若自然不知道这是小环的体贴,连连摆手道,“你们去吧……”
小环心疼的瞧了程水若一眼,默默的关上门,牵着霁风的手在门槛上坐了下来,门内又传来一阵抽泣声,霁风有些不解的看着小环,小环低低的道,“小姐心里苦呢!让她哭会儿就好了,再难,咱们也可以熬过去的!如今其实比在京城已经好多了,总不会有人再瞧不起咱们,反倒是许多人敬重咱们小姐,只是今天那些人太过分了,小姐哭哭就会想明白的,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对咱们好么?咱们就这般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走,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霁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环见他木讷的样子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低低的道,“咱们都是没爹娘没人疼的孩……”
话声落,就瞧见远远的白大夫人领着一个婆子走过来,小环连忙站起身来走过去,“白大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恺儿说那边闹腾起来了,”白大夫人道,“程小姐没事吧?”
小环摇摇头,笑眯眯的道,“没事呢,不过小姐这会儿不方便见您,她正在沐浴,要不,夫人先坐会儿?”
坐会儿是客气话,这儿如今除了一间卧室哪儿有其他地方,白大夫人闻言也不再赘言,点点头道,“我还担心她伤到了哪儿,特地带了些咱们家祖传的跌打损伤药膏过来,看来是用不着了。”
顿了顿,突然又问道,“小环,你家小姐到底是不是方家的表小姐?”
小环一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家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她们在船上方便,对外人依照程水若的性子,决计是不肯提方家当自己的后盾的,毕竟两方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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