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缝纫机频繁摇晃着,噪音有点大。
唧唧复唧唧。
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把成衣裁剪完毕。
接下来就是剪线头工作了。
这种活还是得她来,虽然眼睛不太好了,可这事让小姑娘做总是不够细心,遗漏线条是常有的事。
刘细眉弯下腰,凑近,摩挲着上面的线条。
旁边有人经过,“细眉,去配一幅老花镜吧,这样看的清,做事也快。”
说话的是方婶,她老公是做水泥生意的,可听说这几年行情不太好,她来纺织厂对外宣传是为了学点手艺以后给女儿制点嫁妆,还说估计呆不了多久,在厂里和其他人关系好像不太好。一开始还是刘细眉带着她踩缝纫机,不过她学得很快,手艺娴熟,所以老板倒是挺看重她的。
方婶已经在厂里呆了两年了。不过又有消息说她快离开了,原因是她老家的房子由于土地拆迁可以分到不少的拆迁费。
轻轻剪好一根线,刘细眉支吾道:“不用了……我找南靖以前用的放大镜吧。”
“这也行,不过老花镜也不太方便,去店里买个眼镜也不贵,南靖现在是初三吧。你一个人也辛苦供两个孩子,从早忙到晚,累死累活的,”方婶应道:“我本来还想跟你做做伴的,可我家男人说啊,我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让我早点回来,况且家里房子又要拆了,市政府要给我们分四套房子,现在还得忙着装修……其实我不太喜欢住那高楼,又要等电梯……还是以前的独门独院自在,细眉,你说是不是?”
刘细眉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有些晕乎乎的,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嗯”了声,算是回答了问题。
方婶说:“南靖学习听说不错,家里都是好苗子,考上一中没问题吧。”
“这个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她语气有些敷衍,明显不想再聊下去了。
“真是羡慕你,孩子会念书,不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成天就会打游戏,毕业这么久了也不去找事做,辛子要是肯像南靖那样肯吃苦就好,” 方婶顿了顿,直入主题,道:“南樛过年会回来吧。”
辛子是方婶小儿子,全名方亚辛,初中念完花了点钱进了高职院校,已经毕业好多年了,目前是在家里帮忙进进货。
刘细眉直截了当:“应该会吧,这个得问南文仕,毕竟不是她亲妈,很多事情管不了。”
“她那亲妈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纯粹就没啥事,” 方婶语气有些谄媚,说:“她快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吗?以后会回鲁阳吧,毕竟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太好。”
“她现在还是大三呢,还有一年才算毕业。”
“南樛不是92年的吗,我记得就比辛子小两岁。”
“她不是第一年没考好,又复读了一年吗。”
“这样啊,”方婶打岔道:“瞧我这记性,我记得她她高中毕业后还去广东打过工,后来也不知道在哪又申请了补习,好像考得还不错,你们家不办酒席,搞得街坊邻里也不清楚,南樛现在是在哪儿读书啊。”
“在盛京。”
方婶笑了,语气仿佛是加了糖,道:“盛京好啊,多少人想往那边挤啊,就是离鲁阳远了点,坐车估计不太方便,她以后应该也是要回来了吧。”
刘细眉静了下,轻轻呼出口气:“这得看她自己了,不过这孩子从小心就大,我估计她是不愿回这小地方了。”
方婶说:“要我说女孩子归根结底还是要嫁人的,南樛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礼貌懂事,昨天还有人跟我打听她,估计是想做媒的。”
刘细眉皱眉,道:“……做媒的,怎么找你打听?”
“这种事,问问街坊邻居很正常啊,”方婶笑笑:“直接找丈母娘怕是影响不好,他问得也是远,还问南樛是不是你亲生的,这事虽不是什么私密,可一来就问这个……我可不看好这种人,这是怕将来拿不到嫁妆吗?”
刘细眉说:“方婶,以后再有人问你南樛的是,你告诉我一声吧,尽量不要多讲。
方婶顿了顿,直奔主题:“细眉你看我家幸子怎么样……幸子虽然没怎么读书,可他绝对是个老实人,我家就这一个儿子,财产还是要留给他的,你看要不要让两人磨合磨合……南樛还有一年毕业也不要紧的,昨天幸子和我说早就看上她了,愿意等她,毕业了再结婚也行,我听说现在年轻人啊,喜欢时尚,可以先让他们网上聊天什么的……”
“方婶,”刘细眉说:“她的事我做不了决定,而且她现在年纪还小,应该不会考虑那么多。”
方婶说:“细眉,我今天可真是和你讲良心话,我家幸子条件不差的,况且南樛的事,街坊邻居都是一清二楚的,她人是好看,可邻里都说她蛇蝎心肠。再说,你又不是她亲妈,女儿早点嫁出去也好,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该给的礼金一定不会少……”
她不好意思笑笑:“方婶,这事你和南文仕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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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细眉完工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反正南文仕还没回来,她索性把家里打扫下,儿子南靖现在是住校,家里好久没有收拾了。
清理书柜的时候,她翻到了张老旧的照片,还是那个女人。
前年她也找到了这种照片,被她假装当作垃圾扔了,还被南文仕呵斥了。
画面中的女人还是那么美,也对,照片里的人自然不会老。
她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也没办法。
刘细眉把照片撕成了两半,扔进了垃圾篓里。
她对照片里的人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叫秦璇,是南文仕的初恋,南樛的母亲。
南文仕当初和她谈对象的时候,就有个三四岁的女儿,小小的一只,扎着个马尾辫。
确定结婚后,南文仕让南樛叫她妈妈,还说她妈妈先前没陪在她身边,是因为去外面打工挣钱了。
他哄女儿倒是有一招。
他对女儿异常疼惜,一开始她心里是不舒服的,当时虽然找个有正式工作的男人不容易,可是带个拖油瓶还是多少有芥蒂的。
生了儿子后,她提出把女儿寄养在他父母那里,他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他虽然答应了这事,可她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感情并不深,和她结婚多半是为了找个女人过日子。但他性子极好,诚恳踏实,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女儿过节的时候会来串门,乖巧懂事的模样倒是让人疼惜。她对南樛也好,吃得穿着也上心,家长会一次也没拉下。可是或多或少和女儿还是有隔阂的,但是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
外人羡慕她儿女双全,丈夫有本事,她又不用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一切平平淡淡的。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这种日子也乐意。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丈夫和女儿同时出了事故,一个被撤职,一个高考失利,就连儿子也被人打了受了伤。
墙倒众人推,家里没了生计来源,她也愿意为这个家尽一份心。
她去了服装厂,从头做起,她还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太太,好母亲。
电话响起,她接了。
是女儿南樛的,她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一次电话,她没有告诉南文仕。
南樛说把钱寄过来了,让她记得去银行查收。
她夸女儿厉害。
南樛上大学后会定期往家里打钱,有南文仕给她的生活费还有她自己兼职赚来的。
南樛和她说好了,这算是她俩的秘密,谁也不说。
她答应了,她知道这样很自私。
可她没办法,她是个母亲,没办法不多为自己儿子考虑、铺路,丈夫现在在工地上挣得钱只是以前的皮毛,家中的存款用得也差不多了,又没有退休金,她得从牙缝里存钱,一点一滴为这个家省着。
南靖的腿残了,今后一辈子也许就那样了,这事归根结底还要赖在南樛身上,她没有指责她,照样供着她读书,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孩子现在是个残疾人,在外边受了多少嘲讽、奚落,她一想到就觉得气愤难平。
可对着女儿还得做做样子。
刘细眉想了想,在电话里夸了她几句,又说家里不缺钱,让她注意营养,天气冷了,注意保暖。
她不想去问她到底是做什么兼职,也不敢问。
南樛只是说好,挂断了电话。
刘细眉去厨房煮饭了,按照往日的计算,南文仕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煤气灶的焰火燃着,那个女人的脸又出现了。
刚刚被她撕裂的人像照片好像又组合在了一起。
隐隐绰绰,闪烁着。
对不起!
刘细眉在心里念叨。
她把煤气关了,火焰散去。
☆、Chapter 16
Chapter 16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凉渐生。
盛京气温降了不少。
下完课后,南樛把整理好的保险大赛参赛名单送给了魏年。
她敲门的时候,是梁江林开的门。
梁江林是盛京本地人,成绩也好,和魏年关系不错。
应该是在讨论比赛的事,梁江林组的作品是一个关于独生子女家庭的寿险产品。
“梁江林,你和温雅说清楚,答辩的时候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万一被评委点名了,千万别把话题展开,主要内容让另外两个女生说。”
“其实陈莉学姐也不错的,作品里面有很多是她写的……”
“陈莉不会表达,口齿不清的,况且她黑的跟个煤球似的,我是过来人,懂得比你们多——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好的。”梁江林说。
临走的时候,梁江林目光投向她。
她也看着他,点了个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把参赛嘉宾的白皮书交给魏年,说:“魏老师,比赛流程表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去了。”
魏年:“我已经看到了,做的很好,时惟以大一的时候就要求你做助手,眼光很好。”
她轻轻“嗯”了一声。
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