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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樛在期货公司的工作并不顺利,她所学的理论知识在实践中毫无用处,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培训期,人力部的前辈又叫她过去,商谈签约的问题。签约只是把工作由劳动协议改成合同化,工资也会上涨。
她说:“如果我对这工作有不满,离职问题不大吧。”
人力部的小哥,姓钟,她一直称呼他钟先生。
他大概也猜到了她这工作也许做不长久,说:“当然没事,这里去留还是随意的,但要办好离职手续。”
她勉强弯弯嘴角,同意签约。但人事部说,正式工作的话,以你的资历不能呆在总部,要先委派到基层一段时间。
南樛问基层有多远。
钟先生说,有周边的县城,还有附件的一些地级市。
她看了下具体的分公司,最终道:“我可以去津市吗?”
钟先生说好,转而又补充了句,公司还是很有发展前景,让她考虑长期就业。
晚上要开始填报志愿了,她斟酌了下,打开网站,选好了学校。
恰好袁苒的电话打了过来。两人好久都没有联系了。
袁苒还在盛京的银行工作,她男朋友回了老家。
“我们说好了,先尝试下异地恋,如果我们的感情真的无坚不摧,也不会因为距离而有所改变。”
她笑笑:“希望早日喝你们的喜酒。”
鼠标在桌面上滑动,她在盛京大学报考下方按了“确定”键。
“我前几天看到孙雯雯了,”袁苒说:“她在给个小型网络剧做模特,脸画得花花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我记得她是学历史的,跟模特八竿子打不着。”
南樛说:“人总得往前走,不管是什么样的路。”
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涉及到近期的安排、目标规划,言语间透着股老成持重。
老年人喜欢聊年轻时的事,而年轻人则爱幻想未来,她们都不再年轻,所走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房门咯咯作响,她开了门,是隔壁的大婶,儿子已经高三了,不愿住校,大婶便在这租了房子,在一旁陪读。
大婶手里抱着练习本,呵呵笑道:“听说你是民大的学生,成绩肯定很好吧。”
“还凑活。”
她笑眯眯道:“我儿子有几道数学题不会,能帮他看看吗?”
“你拿给我吧,我尽力试试。”
“你男朋友这几天没来啊?”
南樛努了努嘴:“他比较忙。”
大婶嘿嘿一笑:“我看他对你真上心,小两口甜蜜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南樛一顿:“还没想那么远。”
大婶看她不愿多谈,八卦够了,转回了对面房间。
南樛拿着练习本,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了楼道口处的阮娜。
阮娜走来,目光如影盯着她:“你一直住在这里。”
南樛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说:“是的。”
她眸光一转:“你们同居了?”
南樛没说话。
“你不值得他这样,”阮娜词不达意道:“你会害死他的。”
南樛神色温和:“我们之间会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娜斜瞪她一眼,大步迈进房门,掀开了几幅用白布遮住的油画,扬了扬下巴:“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画……画得很棒?”
她瞥了眼,她不懂画画,知之甚少,慕宥也很少在她面前作画,可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画是有生命的。
阮娜翻出手机里的相册给她看,里面是拍卖会现场的照片,宏伟瑰丽。她咬牙切齿,愤愤道:“我告诉你——他在这作的画,随便一幅都能价值百万,但拿到市面上,全部会冠以别的大师的名字。”
她还从包里掏出了公安机关的追查档案,里面有详细的伪造真画的记录。
“这是我爸从公安局搜到的资料。我告诉你,他不仅做过枪手,还模仿名家真迹,协助造假画。这对一个画手而言,是多大的耻辱!这背后的牵线人就是时霆,两人合作好多年了。时霆利用他,还清了自己多年的债务。慕宥想要钱,就卖自己的双手,四年了,他默默做着,全是为了你。”
南樛一时有些语塞,她能感觉到慕宥不缺钱,有时还很有能耐,可完全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她很快镇定下来,随即冷冷道:“他想做什么是他的事,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凭什么把什么事都推到她身上,她一点也不想管。
沉默须臾。
阮娜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没有心。”
她哗地一下踢倒了脚边上的画具,白布落下,露出一幅人像画。画面中女子五官明媚而柔和,与面前的她如出一辙。
南樛轻呼吸,这画里的深情,不言而喻。
“他给你画了,”阮娜喃喃自语道:“明明说好了要给我画的……”
南樛拧起眉心:“你说他为我搞这些事挣钱,可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跟我说过吗,抢银行也可以说是要钱给家里人治病,警。察会把病人抓起来吗?况且,从头至尾,我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行,你没有错,”阮娜说:“是他死皮赖脸地颤着你,你行行好,放过他好么。离他越远越好,我爸那边,我会拦住他。”
扔下这席话,阮娜走出了房门,门虚掩着,凉风嗖嗖刮进。
南樛关上房门,翻阅着隔壁大婶给的数学题,脑袋却空空的,良久,她打开电脑,进入刚才的志愿填报网站。
……
慕宥开门进来时,她趴在桌上睡得正沉,鼻尖浮起的浅浅的汗水。
他想起了初三的时候,那时的他和她,也是这般。上午她龇牙咧嘴般讲着着物理题,中午会哈欠连天,埋头小憩。
他走过去,捋了捋她的头发,长发用皮筋捆起,横抱起她,盖好被子,低头吻上她的唇,她有些不满,细腻柔滑的脸蛋在他怀里蹭了蹭,却没醒过来。
纯黑的睫毛下,瞳眸愈加幽深。
愿一切能重来,他想。
桌上的手机骤然嗡嗡作响,来电人写着“时老师”,他走过去挂断了,还有一条未读短消息,他点开后,面罩寒冰。末了又翻了下桌上显眼的白色合同书,半晌之后他又扯嘴笑:要去津市又怎样。以前从鲁阳都追来了。现在这么近,完全不是问题。
第二天,南樛和慕宥讲了要去津市工作的事,他并无异色,只是说:“你考研的话还回来吗?”
“我报了那边的考点。”
“那也方便,考上了就别再去上班了。”
南樛笑:“考不上我就留在公司工作了,其实也不错的。”
一个星期后,她办了正式交接,慕宥送她去了车站。
临走前,南樛说:“你帮时霆画画的那个事,我知道了,别再做了,好么?”
慕宥闻言愣了愣:“是阮娜告诉你的。”
她点点头,轻描淡写道:“人都会想要好的生活,可既然活在这世上,就要遵守它的一些规则,或者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打破这些规则。”
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南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南樛看着他,道:“我已经累了,现在没有心情开始一段感情。”
慕宥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她上了火车,列车轰鸣作响。快到站的时候,接到了时惟以的电话。
她讲了她去津市工作的事。
时惟以问:“是因为秦璇吗?她已经过世了。”
她去世的事情,南樛前段时间从新闻里看到了,一时心头有点空,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不是的,”南樛说:“她是她,我是我。我真的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而且我想考南大的研究生,在那工作的话,复试、面试会比较方便。”
他问:“……南大精算?”
“嗯,”南樛笑笑:“我得好好看书才行,没多久就要考试了。”
“我一直信你的,连复试、面试都想到了,想必是胸有成竹吧。”
“话也不能说太早,我会好好努力的。”
“南樛,有件事……就是卓颖那个作品,开发上没有通过。”
“……这样啊。”
他简单讲明了缘由:“它的创意书上指明了想让保险公司和政府谈判,开设成强制险种,其实保险公司是不想和政府多打交道的。”
“没事,任重而道远……况且不是所有事都能通过保险来解决,它只是个普通工具,并非是万能的。”
“你倒看得开,卓颖失落得很。” 时惟以说:“有个环境污染责任保险提上了日程,这些年环境问题频发……”
“时老师,我要下车了,以后再聊吧。”
“好,有空的话,我会去津市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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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有安排员工宿舍,她和一个比她长几岁的女生住在一间。
她叫夏慈,学得是会计专业,是本地的大学生,性字腼腆文静,跟她是一个部门的。
她们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回来各做各事,泛善可陈,平静安好。
慢慢两人也熟了,夏慈有时会跟她讲她大学的恋人,叙述恋爱时的甜蜜。她说她以前是个脾气很犟的人,可是男朋友却异常宠她。
“那时候他对我多好啊,惯着我的小脾气,我半夜肚子疼,打个电话给他,他立马就赶来,去医院看没啥问题,他一定要医院开药,最后医生还是开了,” 夏慈说:“他回到宿舍,给我弄热水,让我喝药,我却直接吧药瓶打翻了。再好的宠爱也会被岁月磨得平淡,他慢慢受不了我,主动提出分手。现在我脾气好多了,却再也找不回他了。”
南樛想了想:“你可以再试试的,他以前那么宠你,想必是非常爱你。”
夏慈自嘲道:“他早另结新欢了,别人不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夏慈问:“南樛,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
“你们还在一起吗,感觉不太像,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公司里对你献殷勤的多了……”
南樛笑笑:“不用了。”
2015年12月底,她参加了研究生笔试。
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