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身为奴仆便得让人随意轻贱,那她等会就将手头上的卖身契发还给他们,甚至替他们上衙门去注销奴籍。
“你……”好,真是好样的!
这样的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严凤云压根没有得到任何便宜,反而琉璃庄外围观民众的窃窃私语,益发大声了起来。
一会儿说他身为亲王之子却想强抢民女,简直是仗势欺人;一会儿又赞琉璃庄的主子义薄云天,比之男人可丝毫不逊色呵!
这一声声的评论气得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严凤云几要呕血,他堂堂皇亲,要动这个琉璃庄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儿罢了,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继续自找没趣,再说,他若讨不回这个面子,也还有他爹,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杀意,但随即隐去。
“既然你这女人不信爷的能耐,那你就给爷等着,总要教你输得心服口服,哼!”说完,严凤云手一挥,领着大批人马离去。
望着愈走愈远的大队人马,尚初儿知道今儿个这事后患无穷,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抬眸,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调向曲掌柜,交代道:“让小厮们快快收收,还不到打烊的时候,生意总还是得做。”
“这生意只怕是到头了。”曲掌柜终究不如她那般乐观,他一瞧就知道这事铁定没完没了。
别说他家姑娘硬是护着良林爷儿俩,就说她刚刚在冲动之下打了严家小爷那一巴掌,这事只怕也难善了了。
“那倒也无所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会儿我再上霍府同夫人说明此事,怎么也不可能真教良林的女儿给人强抢了去,是吧!”
不是不知道这事麻烦,更知道若是不想惹上麻烦,自己就得两手一摊,任由严凤云为所欲为,可惜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么无论后果如何,她也只能承担了。
“姑娘,您这是……”
尚初儿那毫不在乎的言语一出,不单单是站在一旁的良林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便连像曲掌柜这样见过大风大浪、尝尽人情冷暖的人精,都不得不感动了。
这样完全不计个人得失也要护住奴仆的主子,世间又能有几个?
若说以往曲掌柜曾经倚老卖老地对尚初儿有着几丝轻贱之心,到如今也全都只剩佩服二字。
当下,他拱手为礼,朝她行了个大礼,良林见状,也连忙带着女儿朝她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自认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的尚初儿哪里肯受这样的大礼,赶忙上前想要拉起他们,许是经过了这一连串的折腾,她才急急迈了几步,便觉一阵黑团云雾朝她兜头袭来,不过眨眼间,她整个人便已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失去了意识……
“气血两虚,肾亏脾弱,心血凝滞,肝火郁结……”
犹带着几分的迷迷糊糊,尚初儿才从黑甜乡中幽幽转醒,便听到滔滔不绝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说她的病情。
初时,她半眯着眼,静静的不作声,愈听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照这说法,只怕她不久便要去见阎王了。
这个江湖郎中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来是要讹些银钱吧!
尚初儿没好气的想着,心中却忍不住有着微微的失望,他们怎么不去百草堂找常大夫呢,至少常大夫的人品医术都好,不会这样危言耸听。
“大夫,那该怎么医治呢?”
“得先用一只老山参吊着气,然后再用血燕供着,再加上我自制的九转续命丸,应该能为她调理调理。”
她一听到那些名贵的药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她不过是乞儿出身,哪有什么家财,就算这几个月琉璃庄的营生有些进项,可又哪里吃得起这么贵的药?
蓦地,她睁大了眼,瞪着背向她的大夫,然后毫不留情地啐道:“庸医!”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恰恰好窜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不单单是被曲掌柜急急请来的曲醉瑶傻眼,就连伺候她的云采也急成了大红脸,连忙低声劝道:“姑娘别乱说话!”
虽然她是个丫鬟,因为久居京城、多在富贵人家服侍,见识也不少,要知道眼前这个大夫来历可不小,若非她们去请常大夫时他刚好不在,而房笑天又突然兴致好地主动表示愿意前来,否则凭她家小姐的身份,又哪里有可能请得动这个妙手回春的尊贵之人。
“我哪有乱说,我不过是一时气血不顺晕了过去,多休养几日也就行了,这个大夫张口就要老山参、血燕,这不是讹财吗?”
“讹财产!”房笑天难以置信的回身看向她。
这辈子他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便是不曾听过人家指控他讹财,不知怎地,尚初儿的诋毁让他感到有趣,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尚初儿一望见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怒意更盛。
她就不懂,这个男人是与她有仇吗?干么三番两次的诅咒她?
头一回也就罢了,可这回却是在曲醉瑶的面前,她很清楚以这个好姊妹的性子,必然会将他的那番胡话给记在心里。
只要一想到好友会三天两头地盯着她养身体,她的头皮就忍不住一阵发麻,对于房笑天的怨慰自然犹如雨后春笋般狂冒出头。
“他就是讹财,我本不是什么尊贵之人,何须用上那么名贵的药材,那些买药材的银子就算是把我卖了十次也不够!”
“初儿!房公子是许多人家就算重金礼聘也请不到的大夫,你别胡说得罪了人家。”坐在床沿的曲醉瑶皱着眉头,出言喝止。
从来只觉得这个姊妹个性温和,待人向来不急不躁,怎么偏偏就对房笑天这个神医这么疾言厉色,半分面子都不顾?
“我哪有胡说!”见曲醉瑶一脸的不认同,尚初儿心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申明道:“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听信他那危言耸听的话,弄那些什么老参和血燕给我吃,我可是不吃的。”
虽然醉瑶嫁得好,可若是为了她撒下大把银子,只怕也对霍家无法交代,她可不想自家姊妹误信谗言,让自己推入了困境之中。
“这事我自有主张。”不想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曲醉瑶更担心的是尚初儿的身子是不是真如房笑天所说的这么不好,如果是,以后要仰仗他的机会只怕多的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尚初儿得罪了人。“反倒是你无礼在先,你得向房爷道个歉。”
“我才不要!”尚初儿难得任性固执又孩子气地拒绝。
为什么她得要道歉,明明就是他胡说八道,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哪里说错了。
她就是讨厌他,很讨厌、很讨厌……
“尚姑娘无须道歉,我的确没有什么医者圣心,习医的确是讹财的一个好法子。”
饶富兴味地听着两姊妹的嘀嘀咕咕,房笑天倒也没有丁点非礼勿听的自觉,反而还拉长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你……”闻言,尚初儿愕然地抬头,有些傻眼地瞪着他。
有人能将这种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吗?他不该努力地为自己辩解几句吗?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庸医?”
“我是不是庸医,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他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女人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凭着他高超的医术,不知有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了让他把个脉、断个症,只有她,他都已经巴巴地送上门来,她竟然还嫌弃万分。
更别说被她嫌弃他气结归气结,却还是无法撒手,放着她不管。
要是套句他娘常说的话,他这会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巴巴地赶到她面前被她这样嫌弃。
房笑天的唇角撇了撇,等着瞧尚初儿怎么说。
他以为她会大声否认,可偏偏她又出人意表,很实诚地说道:“我的身子是不怎么好,可我相信不至于需要那么珍贵的药材来吊着。”
没想到原本一再否认的她,竟然会这样爽快的承认,房笑天不禁有些愣住,原本凌厉的目光竟染上几丝傻气,他没有说话,想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身体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虽然换了个说法,但说到底,她就是不相信她的身体已经随时有着颓倾的可能。
对于这种自找死路的人,房笑天知道自己应该二话不说转身离去,毕竟依他的性子,他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但瞧着她的一脸豁达,房笑天的步履却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一扫,朝满脸忧色的曲醉瑶问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没问题!”虽然讶异于他的举动,可是一想到此事攸关着初儿的身体,她便再无犹豫,很是爽快地与他连袂而出。
他这么做是无视于她的存在吗?
尚初儿对于房笑天的自作主张更加气恼,也顾不得身子还在虚弱,连忙要起身下榻,可她都还没挪动身子呢,云采已经先一步地按住了她,语气恭敬且坚持的说道:“房先生说过,小姐应该多多卧床休息,小姐还是再躺躺吧!”同时不由分说地压着她躺下,甚至妥贴地为她掖了掖锦被,显然铁了心地不愿让她下榻半步。
“好采儿……”尚初儿本要出言央求,她着实很想听听房笑天又会与醉瑶说出什么惑人的妖言,可是瞧着云采那坚定的神色和眸底的担忧,到嘴的话又全都吞了回去。
罢了,她不急,早晚会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他最好识相些,要是真敢再用妖言蛊惑醉瑶乱花银子,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想着想着……一股子的疲惫又袭了上来,于是她缓缓阖上了眼,最近倒真是容易犯累。
曲醉瑶和房笑天一前一后来到正房旁的小花厅,她扬了扬手,让一名小丫头去张罗茶水,便和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房先生和尚初儿有过瓜葛?”
都说房笑天的医术了得,却不轻易出手,原本她还以为是运气好,才能请到他来替初儿瞧瞧身子,可再对照着她异于往常的态度,心思敏捷的曲醉瑶很快地得出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