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秋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我想中午……”
“那么,”林嘉言打断她的话,“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秦锦秋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少年垂首对上她的目光,黑眸中漾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但她又隐隐感觉到其中有一丝坚定存在。
'二'
我曾经在梦中一次又一次温习你的笑容,无论过去多少个日夜都依旧明晰如掌间的日光。但每每醒来后脑海中仅残存模糊的影像。
用力地去回想。用力地去回想。
都无济于事。
无法触摸。无法企及。只能远远观望。远远地,在前方。
梦中的我努力奔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都再也无法抵达你身旁最亲昵的位置。
当你再次驻足停留。
哪怕只有一个刹那也好,至少我也能再往前一步。
离你更近一步。
'三'
“我说小秋啊——”谢光沂支着下巴,拖长尾音唤道。
被点名的某人置之不理,径自翻箱倒柜拾掇衣物零碎,速度之快令旁观者叹为观止。
受了冷落的姐姐有点伤心,扭头凉凉地哼:“你的嘴角都快裂上天喽。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你值得吗,拜托有点骨气吧表妹。”
秦锦秋手里动作慢了一拍,缓了好一会儿才扣上行李箱。
“这样已经很好了。”她说。
谢光沂叹气,“你觉得你懂林嘉言多少?撇开前头你们在一起的十六年不谈,他的家世,他当初为什么离开松风镇——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绝对发生了什么,他却不愿意告诉你?”
问题太过犀利,却又正中红心。秦锦秋张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恰好电话铃响起。谢光沂顺手拎起话筒应了几句,挂上后说:“他到了,在楼下等你。”
秦锦秋点点头,抱起行李走向门口。
“小秋。”身后,谢光沂又唤道。
她回过头。
抿抿唇,谢光沂吐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走好哦。”
那个时侯,小光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呢。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一直处于思绪混乱状态的秦锦秋乖乖听从林嘉言指示,在位子上坐好,看着他打开头顶行李架将自己几个大包裹塞进去。东西太多,他显得有些吃力。
久违的被照顾的安心感令她鼻头酸了酸。
总算将物品全部挤入窄小空间,林嘉言松了口气,也坐下身。车子尚未启动,车厢内喧哗吵嚷,弥漫着饮料零食混杂的气味。
他是个不喜欢嘈杂的人。
如此杂乱的环境令秦锦秋感到有些愧疚,“对、对不起……”
“说什么呢。”林嘉言一愣,随即失笑,“我们以前不也常坐大巴车的吗?”
他说的是从前在松风镇时的事情。因为两人学习都算游刃有余,周末自然也不必费时在补习上,于是常常偷空去邻近镇子转悠。想来其实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一日下来大半时间都在车上度过,但挣脱惯常生活束缚的自由感却令人全身心地愉悦轻松起来。
那时,因为一直在一起,住着比邻的屋子,用着同一间教室,甚至文具杂物都统一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步,所以无论一起做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而眼下,却切实地感觉到了沟壑的存在。
也许它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啪。”
“咦咦你干吗打我——”秦锦秋捧着后脑勺哀哀叫。
车子缓缓开动。
“又在乱想了吧。”林嘉言无奈地看着她,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要不要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闭上眼,脑海中依旧乱糟糟一片。表姐的话、路和奇怪的表现交织缠绕成一团难以理清的毛线。身边少年清雅熟悉的淡淡香气缭绕于鼻尖,令她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不多时,竟真的沉沉睡去。
车身一个剧烈的颠簸,她身子一滑,险些跌落。林嘉言眼疾手快揽住她,却见她丝毫不受惊扰,兀自睡得安稳香甜,并且还十分自动自发地找到他的肩膀,靠上去蹭了蹭,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继续好眠。
手悬在半空中,林嘉言十分难得地不知所措了。许久,才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互相依偎,不带任何杂念。通明澄净如溪流。
尽管清醒时永远是精神满满活力一百的模样,但秦锦秋的睡颜却走了另一个极端,毫无提防的样子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或许这个对象仅限于自己吧。林嘉言苦笑。
渐渐驶离新台市区,天空变得开阔。公路两旁大片大片的田地在冬日显得荒芜。
秦锦秋动了动,咕哝了一句什么。
说得含糊不清,他却听懂了。
“言言……甜甜生了小猫哦……”
车子驶过高速公路下方,眼前短暂地黑暗了一会儿。林嘉言望向窗外,心事重重。
'四'
犹豫了很久,还是提出疑问:“你……住在哪里?”
林嘉言一脸不明所以,“当然是住家里啊。”
“问题就在你家还能不能住人……”虽然去年她还定期帮忙清理,但自从上了颐北以后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大半年没有人气的屋子,想想那光景都让人身上发冷。
一只手落到她肩膀上。
林嘉言看着她微笑。
秦锦秋眨巴眨巴眼望回去。
回合告终,秦锦秋落败。“好啦,我帮你一起打扫就是了。”她垮下肩膀。
冬季难得的大晴天,水金色的日光搽在青石板道上,反射出薄薄的光亮。巷口吴家的老榆树探出墙头,和着暖风沙沙作响。
“喵~”
感到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的腿。秦锦秋低头,惊喜地弯腰抱起猫儿:“甜甜!”
半年不见,林甜甜吨位明显又见长。不忍看她抱得手臂发抖的样子,林嘉言张臂接过好歹跟自己姓了很多年的大肥猫。谁知林甜甜不领情,警觉地亮出爪子,当脸就是一挠。
秦锦秋吓得尖叫。林嘉言险险躲过,长长叹了口气,“甜甜,你不认识我了?”
猫儿仍旧目光炯炯地睨着他。
林嘉言摸摸鼻子,继续试图说明,“我是爸爸哦。还记得吗,爸爸。”
林甜甜又喵了一声,扭头钻进秦锦秋怀里。
猫儿不领情,反倒是秦锦秋笑得打跌:“哈哈哈——你刚刚的样子好可爱!真该拍下来的,绝对是限量典藏——”
林嘉言面颊上浮现出可疑的淡绯色。他扭过头去,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甜甜它……生的小猫呢?”
秦锦秋嚣张的大笑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
林嘉言但笑不语。
“难道说……”秦锦秋警觉地看着他,神情与方才的林甜甜如出一辙:“我说梦话?”林嘉言还是不说话,只是投给她一个“正解”的眼神。
立场顷刻对换,这下轮到秦锦秋抱头哀叫丢脸。
先到秦家报道,取了打扫工具,随后青柏巷年度最浩大的打扫工程开动了。
“小猫一出生就被阿六讨去了,一只也没给我留下。”秦锦秋一边挤抹布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怎么说按辈分排那也是我外孙外孙女啊——喂孩子他外公你说句话呀。”
这家伙演上瘾了。
林嘉言替她正了正歪到耳朵边的报纸帽,弯腰继续拖地。门边堆着方才秦家外婆亲情提供的日用品,老人家的过分热情真是十几年如一日,见他回来了激动得险些要搂进怀里直叫心肝宝贝。
但是,这也正是松风镇的值得留恋所在啊。
林家宅子的窗台很高,秦锦秋手脚并用还是攀不上去,不得不求助于小板凳。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立在了窗台上,走起来又一步三摇,情况之惊险令林嘉言掌心都渗汗。
“你还是下来吧,窗子我来擦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锦秋一脚绊上窗子搭扣。急忙丢开拖把张开手臂去接,却没赶上准头,被女生砸了个正着。
“痛痛痛痛痛……”秦锦秋坐在林嘉言背上苦哈哈地揉着屁股,丝毫没有起身的自觉。
毫无提防充当了肉垫的苦命少年愕了愕,随即笑出声来。
从那时候开始,究竟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呢。
“再笑!再笑我压死你哦!”恼羞成怒的秦锦秋手脚并用,挠起他的痒痒。而林嘉言虽然自小稳重成熟,怕痒这个弱点却一直没有改正。
大门虚掩。两人正闹成一团,忽听熟悉的大嗓门由远及近:“言言你在伐?我听秦家阿婆说你回来了,这儿是我家过年腌的咸菜,拿来给你……吃……”
门内门外三人面面相觑。原本直着喉咙嚷嚷的卢家大婶有些傻眼地看着努力抵抗的林嘉言与趴在他背上的秦锦秋,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神色变得暧昧起来。
不多时,“小秋带着言言回来了”和“小秋和言言现在关系可不一般”两条消息席卷了青柏巷。
巷子里的大妈阿婆都借着“言言回来了呀这是我家过年做的馒头/包子/水饺拿来给你吃”的名义登门,关心了几句生活学习就自顾自在门口议论开了:“这俩孩子看着挺般配的呀。”
“那是,打小就一块儿的,哪儿能不合适呀。”
“秦家阿婆这下子开心喽——对了言言,你几时搬回来住?”
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名的林嘉言尴尬地笑笑,“要听爸妈的意思。”
“哦唷,市里面哪有镇子上好,将来啊,小秋嫁了你也还是住在这儿吧,不然我们这些老太婆可得伤心喽。”
什——什么嫁不嫁的?!秦锦秋按捺不住了,跳起来刚想澄清事实,却被林嘉言按住肩膀。
“那可得郑妈妈不嫌弃我们才行。”
郑妈妈掩着嘴心花怒放,“这孩子真会说话。”
秦锦秋躲在林嘉言身后,脸红红地伸出一根食指来戳戳戳——你这混蛋,给我陈述事实呀!事实呢!
林嘉言面不改色,反手捉住她捣乱的指头,一边朝大妈阿婆们笑得斯文有礼。
“你绝对——是个伪君子——假斯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