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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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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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前只这么照顾过一个女人,就是他妻子。
    那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大约是沦陷了。
    然而这种事情,并不是你心里明白,就可以控制得了的。
    就如景艺此时此刻,分明的知道放开手才是他该做的,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从镜面里去观察顾清夏。他发现顾清夏的目光微微下垂,未及地面便失去焦距,不知道放空在哪里,一丝也没有分散到他身上。而她的表情也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最起码,看不出她有他此刻内心所经受的煎熬。
    意识到她那么轻易的就把他放下了,景艺感到胸口一阵说不出的气闷。他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他感觉过了非常漫长的时间,电梯才终于来了……
    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听说了顾清夏遭遇的事件。她一出现在办公室,大家就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毕竟是涉及到生命安全的事件,办公室的人多多少少也受到了点惊吓,纷纷来表达同事间的关爱,便如Vivian这般的贱人,都一脸夸张的附和了几句,当然同时也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罢了。
    顾清夏把他们一一打发了。
    在茶水间里,商华捧着杯子劝她“你对工人的态度,确实也该收敛一下了。平白给自己树敌,完全没有必要。别觉得他们没分量没能量,有时候,小人物的反扑,才更可怕。”
    这种可怕顾清夏亲身体验过了,要不是南思文,她现在可能已经成为某片树林里的无名女尸了。这一次,她点点头,表示深深的受教了。
    “待会你忙完了,来办公室找我,咱俩交接一下。”商华说。她也已经开始有孕吐反应了,本来就是高龄产妇,比普通孕妇还更辛苦一点。既然定了要离开,便很想把这摊子事赶紧了了,回家舒舒服服的待着去。
    “好。”顾清夏应道。
    她有些羡慕。在商华这个年纪上挣够钱,然后退休,是她的梦想。
    她业绩牛逼,同时也承受远比别人更大的压力。职场,是一个摧折人的地方。她也不是不累的。
    耀眼的业绩,光鲜的生活,房子、车子……这一切的后面是她的血和汗。她甚至还为之付出过身体。
    每一个能拿大单的女sales都有故事,这是实话。除非她们有商华这样的背景和关系网,借着出身的天然优势,省去很多弯路。
    顾清夏没有。她出身普通,爸爸是教授,妈妈是讲师。在职场上,他们给不了她什么帮助。
    但他们是她的全部。
    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才逃离了可怕的囚笼,回到了自己的家。却在回家之后,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因为她的生活,并不能像按了暂停键再按播放键那样接续上。
    她失踪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回家之后,她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
    亲戚、朋友、同学、邻居……所有的关心和好奇或者单纯的刺探,都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在她身上划下一道一道伤口。
    为了她,爸爸妈妈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了家。跟旧友故邻,甚至一些亲戚,都断绝了联系。
    他们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让她知道,无论这世界对她有多大的恶意,在他们撑起的这片天空下,都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看着他们鬓边的白发,失声痛哭。
    就在一年前,她的爸爸还儒雅风流,她的妈妈还甜美丰韵。只一年的时间,他们便仿佛老了十岁。那些因她而生的白发,像冬日里反射着刺目阳光的冰雪,刺痛了她。
    她是独女,父母老了还要依靠她,她……不能这样……
    她被摧毁的意志因此得以重新建立。
    她情况特殊,在大学入学报道前失踪。为了她,爸爸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学校的领导,低头求人,终于使她重返大学的校园。幸运的是,这所大学有两个校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郊区。她以“病休”的名义返回学校,调换了专业,去了郊区的校区。在那里避开那些原本应该跟她同班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的事情。
    她的生活,终于重新启动。
    她比别人晚了一年进入大学校园,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四年毕业所需的学分,硬是让自己的人生按照应有的节奏向前迈进。
    在三年的校园生活中,她理清了思绪。她为自己制定了人生的目标。
    就是赚钱。
    赚很多的钱,足够的钱,让爸爸妈妈可以让不再为她操心受累,能过上舒适的晚年。
    她笔直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成绩斐然。
    她不仅在帝都买了房子、车子,生**面光鲜,她还在家里给父母也置换了更好的房子,让他们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但是她也真的很累。
    白日里辛苦的打拼,晚上回到家里房子冷清。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从来是报喜不报忧。遇到什么困难,都咬着牙自己扛。
    每次和景艺欢爱过后,她都要他抱她很长时间,才放他走。她从来没要求过景艺在她那里过夜,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景艺不能。
    这几年在帝都,唯一能给她些许温暖和依靠的人,也就只有景艺了。
    现在,她亲手把他推开了……
    顾清夏拇指摩挲着杯沿。
    快了……她想,照她的现在的业绩,干到商华这个年纪,差不多也可以把钱挣够了。
    到那时候,她也要退休。离开这满是雾霾的城市,去爸爸妈妈身边,陪他们看山看水,陪他们一起变老……
    有了这样明确的人生目标,纵然是几天前才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顾清夏又恢复了她昂扬的斗志。
    景艺时不时会抬头,透过玻璃窗看一眼顾清夏。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清明和坚毅,她已经没有了前几天晚上刚刚受过惊吓后的消沉。
    她是一个不会被轻易打倒的女人,他想。
    他想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却发现很难。
    南思文晚上接了个电话。
    “我下个礼拜回家去,有什么要捎带的没?”
    说话的这个人是他的老乡。他家住在镇子上,就是给南思文起了“思文”这样响亮的大号的那位王半仙住的那个镇子。
    南思文想起了被他撇在家里的老娘,他犹豫了一下,问对方能不能回来的时候,把他娘一起带过来。
    他前阵子还想着要找个时间把他娘接过来团聚,以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又怕她总会想东想西,成天担心他会抛下她不管,愁绪太多,伤了身体。
    最重要的是,她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帝都是什么样。
    他觉得,无论如何,该让他娘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山里人那种无知和愚昧的状态,他只要回想起自己也曾经那样,对外面世界的繁华一无所知,懵懂的活在山里,就觉得可怕。
    人无知的时候,不会知道自己无知,也就不会觉得无知可怕。
    只有当一个人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才会感到无知的可怕。
    比如他前年回家的那一趟,有村人问他是不是就住在天/安/门旁边,天天都能看见国家主席?
    一瞬间,他理解了当年顾清夏面对自己时沟通不能的无力。
    那时在她的眼里,他该是多么的愚昧啊。她看他,是不是像看个傻子?
    而那时的他,懵然不觉,还觉得自己能给她很好的生活。
    事实是,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的老乡是个热情的人,稍一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还盛赞了他的孝顺。按照这个国家几千年的传统价值观来说,通常而言,一个孝顺的人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常常被认为是值得与之交往的人。
    南思文对待朋友、老乡,也确实仗义。
    所以张全他们几个想拉人凑钱买吊车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他。并且非常的希望他能加入,以带动其他几个还在犹豫不定的人入伙。
    南思文挂了电话,又想起这事。
    明天吧……他想,明天跟张全几个把话说明了。他已经想清楚了,吊车的台班费这几年一直在跌。他月入过万的日子早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他老板也越来越唉声叹气。明显的,这一行开始日暮西山了。
    张全几个眼睛糊了屎,就看见人家挣钱眼红,看不到人家每月庞大的支出和周转,更看不到结账的困难。
    这是个坑,他要是跳他就傻了。
    他的钱轻易不能动,他得好好的谋算清楚,想办法让钱能生钱。
    在城市的这些年,他搞明白的最大的道理就是,男人……不能没钱。
    他忽然又天马行空般的想到,如果他变得很有钱,有足够多的,足以给一个女人奢侈、体面的生活的钱,那样的话,顾清夏会不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只胡思乱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可笑。
    很可笑。
    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会吗?
    她……会吗?

  ☆、17。第 17 章

顾清夏下午打电话给郭智,她在摄影棚跟项目。顾清夏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打电话预订。
    她订的那家是间粤式汤馆,以煲汤闻名。几款最有名的汤都限量,要提前预订。顾清夏姨妈期间就最喜欢喝他家的汤。热乎乎的,能让身体舒服起来,里面加了很多药材,据说滋阴补阳。
    她这痛经的根子,源于两次粗暴的流产,和之后的调养不利。在那之前,她是个虽然单薄些,但身体非常健康的姑娘,皮肤是健康的白嫩,手心脚心也常常温暖。那之后,她变得非常怕冷,每个月都有几天疼得下不来床。手脚总是冰凉。
    景艺就曾经抱着她,给她暖着脚说“你像是冰做的……”
    她也一直有在吃中药调理,就是不怎么见效。
    曾经有一次去看中医,老头胡子都白了,切了脉之后,追问她病根起源。
    她想了想,说“两次在孕早期,低温引起的子宫痉挛导致的流产。”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教训她,天冷了就得加衣服,要当妈的人怎么能跟小姑娘似玩什么美丽战严寒,大冬天的还露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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