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王爷,是不是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这人是蜀州籍,眼看着明儿个就是年节,这除夕回不去,总不能年节也不能回去吧。他们是服役的驻军,又不是一去多年不能归家的边军。
“暂时还不能,”吉祥见人群中很多人神色暗淡,跟着道:“过了明日便可以离开了,只是我好奇一点,服役军士未经允许能随意离开军营吗?”这句话问的是朱嵘。
朱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人,回道:“不能。”
吉祥也看了眼那个脸色发白的士兵,学朱嵘哼笑:“不知所谓。”
阿大阿二同情地看了那士兵一眼,他们当然知道这大军中有很多将领是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的,连带着下面的兵也看轻主子,当初就是那些人闹着要离开,结果导致每天多人死亡,如今还不知悔改,被教训也是活该。这“不知所谓”的帽子这人可能要戴一辈子了。
吉祥转眼就把那个不知所谓的士兵丢在脑后,开始在大军驻扎的这片平原上溜达。朱嵘自然是不放心吉祥一人,紧紧跟在身边。
“在看什么?”朱嵘问。
“阴/穴。”怕他不懂,解释道:“就像阵眼。风水阵法中有阵眼一说,这里聚阴地也算风水,自然也有阵眼,那便是阴/穴。”
“你要做什么?危不危险?”朱嵘才不管什么阵眼阴/穴,他只关心这个。
“如果是别人或许有染上阴气继而身亡或者神智失常的危险,对我就没用了。”说着还亮出判官笔。
朱嵘带了十万人马,除去人员,还有车马,这军营自然就很大,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营地逛完。
这地虽说是平原,但有的地方高高低低,或土丘或盆地。吉祥走完军营又将目光落在高低不平之处,在踏过两个土丘后就不走了。
“找到了?”朱嵘问。
吉祥昂起下巴指了指前方那片直径约莫三丈像碗底的盆地:“那儿。”
“怎么做?要不要我叫些人来?”
摇头:“叫那些人来也没用,你这是在害他们。我知你不会离开,你就站在这儿别动,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能下去。”
朱嵘有些紧张:“你要做什么?”
“下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没来这儿可以当作不知,既然来到这里那我就不能视若无睹。”说罢,定定地望着朱嵘:“王爷,这是吉祥的责任。”
“叫我长歌,这是本王的字。”朱嵘突然道。
吉祥嗯了声,从善如流:“长歌,这是我的责任。”
她听到了战鼓声,喊杀声,感受到这块盆地传递给她的愤怒与悲怆……
朱嵘站在那儿看着她,片刻后笑得很温柔,伸手碰了碰她鼻尖,道:“去吧,我等你。”
“嗯!”吉祥眼眶发热,朝他点点头,转身跳下盆地,眨眼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万水千山总是情,留下脚印跟收藏行不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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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在朱嵘看来吉祥消失了,这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想跳下去找人,脚都抬起了,想到吉祥临走前的交代,只能按捺下忧心,强忍焦急,站在土丘上等待。
盆地一片荒芜,杂草不生,吉祥一下到盆地眼前景色一变,入目是遍地鲜血,破碎残肢,与身体分家的头颅以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
喊杀声震耳欲聋,呼吸间全是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
一遍一遍重复着的厮杀,吉祥看到数万狼狈的军士举着一面曹字大旗蹒跚而行,然后看到这些军士欢欣鼓舞的神情,再然后欢欣鼓舞的神情转为惊恐愤怒,再然后莫名其妙有军士中箭倒地,紧跟着便是厮杀——数万军士朝着吉祥看不见的存在举起兵矛。
如此重复着,狼狈,欢欣,愤怒,绝望,相同的场景在吉祥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也感受着这片土地传递过来的各种情绪,不知为何,吉祥泪流满面心痛不已。
吉祥想起某一世的名言: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眼前这数万古老的鬼魂看样貌最小的才十多岁,年纪最大的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就这样死的凄惨,死后重复着凄惨。不停歇。
吉祥流着泪显出官身,一瞬间厮杀停止,那些古老的鬼魂仿佛能看到她,不管是依旧站着的还是倒下的亦或者一颗头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看。目光平静中隐隐透露诡异。
吉祥回视这些诡异的目光,亮出判官笔:“将领何在!”
数万军士依旧盯着她看,过了许久许久才见混乱的战场数万军士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开,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一步一步由远而近走来,他身材瘦削,面容俊朗,一对气势凌厉的双眉直插鬓角,身高七尺,浑身浴血,手里握着一柄已卷刃的虎头大刀,看起来很狼狈却难掩他的夺目。就像他手中虽卷刃依旧锋利割取人头的虎头大刀,就像他身上被鲜血染色依旧闪耀璀璨的盔甲。真可谓一袭风华万世绝,关山回望满弓裂。
男人的目光穿透时光的海凝视着吉祥,问道:“你是谁?”
吉祥道:“地府阳间行走代判官位,赵吉祥。”
男人笑了起来,那是没有温度的笑:“难怪没死。”
“尔等既然已死,为何不入地府轮回?”吉祥无视男人的笑容,问道。
这回男人的笑容里多了些东西,讽刺的意味:“为什么要轮回?我们不稀罕不成?”
吉祥皱起眉头,她不会感应错的,这些鬼魂因一次次重复的死亡而绝望而愤怒,他们渴望重生渴望死得其所。这男人明明说的就不是真心话。
而且那讽刺的笑里面的恨意又是怎么回事?
吉祥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取出判官薄,露出空白面直接抛到半空收集军士们的魂丝。只见判官薄飞快地翻着页,一根根魂丝在判官薄烙印下痕迹,继而生成一个又一个名字,底下数万鬼魂想挣脱想逃离却无能为力,只得双眼冒火地瞪着吉祥。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出离愤怒地朝着吉祥大吼,“把我们困在这里还不够,还想毁灭我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
待最后一根魂丝烙印完毕,收回判官薄,吉祥才抬眼望向那男人:“困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是执念太深自愿留在阳间?”
男人冷笑却不再开口。
吉祥将判官薄翻到男人魂丝烙印那页:“曹梓珑,南卫启康十九年武状元,二十三岁入中郎将,三十七岁封虎威大将军,统兵百万,领中军曹家军三十万,南卫延朝十二年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男人,也就是曹梓珑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迸发,“战死沙场?哈哈哈,笑死曹某了!”
“你等有什么冤屈,可与本官说。”忍着鼻酸,吉祥道。
曹梓珑笑了很久,笑声越来越低,讽刺冷漠恨意尽皆不见,两眼盯着吉祥,问道:“你真的是地府判官?”
“本官以官身与判官笔作证起誓。”
男人沉默半晌,才语含渴望地道:“我想知道我儿曹杰如何了,可否行得通?”
“南卫至今已有一千一百余年,本官勉力一试。”说罢,以曹梓珑魂丝为引,判官笔在判官薄上一页空白面写下曹杰两字,紧跟着页面爆发白色光华,随着光华越来越炽烈,空白页面上开始出现字迹。
半晌后,光芒渐渐收敛入页面中,字迹清晰显露。
“曹杰,启康四十二年生,延朝十三年以叛国罪被处斩刑,年十五岁。入地府因执念太深,至今未入轮回。”
“叛国罪……哈哈哈哈哈哈……”曹梓珑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数万军士陪以痛哭:“少将军!”
曹梓珑毕竟见惯生死,很快便稳定情绪,抬头望向吉祥:“曹家军愿意入地府,但是你要答应曹某两件事!”
“只要本官能做到。”吉祥也答应得爽快。
“八百年前有一道人将我等困在此处,从此我等重复临死前发生的种种,八百年来我等恨之欲食之肉喝之血,第一件事便是除此道人。”
“那道人名姓。”
“乾坤道,方年。”
吉祥:“已八百年,你如何确定还活着?”
曹梓珑咬牙冷笑:“那恶道即便死后轮回也要为之所为付出代价!”
生死薄上既然不见曹梓珑曹家军名姓,想来与被困在阳间有关,这方年行此恶事定然难显生死薄,如此一来便消了这一场因果。想到这儿吉祥点头道:“本官作为地府判官本就应当一啄一饮一因一果。”
“第二件事便是当年真相,即便已过去千年也不敢忘!”
这事容易。吉祥二话不说再次将判官薄抛向半空……
南卫十一年,西宁国举兵侵犯南卫边境,时任南卫虎威大将军的曹梓珑率领三十万曹家军奔赴西南保家卫国。
曹家军久历战场,战绩彪炳,令南卫周边国家闻之大名便色变,于是初期对战'南宁化整为散时进时退,有恰逢冬季来临,战事一时间就成胶着状态。
冬季过后,西宁国主动燃起战火,这一次西宁似乎有所准备,面对曹家军毫不畏惧,甚至频频挑衅,经过数场战役后曹家军迎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
“将军,西宁军似乎知道我军作战计划。”有副将猜测道。
“不是似乎,而是一定。”说这话的男子身材魁梧,明明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却留着一脸络腮胡。“我军的每一步都在西宁军的意料中,将军,属下怀疑军中出现叛徒!”
此时三十万的曹家军只剩下数万人马,其中伤者超过一半,战败已成定数。想起那些牺牲的同胞,几名副将都红了眼眶。
“父亲,孩儿请求父亲为战死的将士能死得不冤,揪出叛国贼!”时年才十四岁的曹杰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重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将军,我等愿战死沙场,为保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
原本打算战死沙场的曹梓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