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知道,我懂你现在的感受……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的痛苦……这都是我造成的。”说着,孟景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递到岳书昀手中。
“书昀,这是我欠你的。你岳家欠我的我的我已经讨清了。可是我永远对不起你,对,是我杀害了你的父母亲人。如果我早些遇到你就好了,也许我就能放下仇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你的仇人。”此时孟景亦是泪流满面,嘴角绽开一丝苦笑。
“你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不用苦苦习武二十年只为了报仇这一执念。书昀,没有杀你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可我不愿你重蹈覆辙我曾经生活。你若恨……便现在杀了我吧。死在你手下,我孟景无憾。我……已遗愿给姐姐,她以后定不会伤害你。”说完,孟景定定的看着岳书昀。
岳书昀也怔怔的看着她,他没想到会这样,他好像还有一堆质问和埋怨没有说出来,可孟景已经将匕首交到他手里。他看着那银光忽闪的利刃,想到用它穿透孟景的身体,手猛地一颤,“叮”一声,匕首便掉到了地上。想起当张朔明的剑刺到孟景时,自己分明一窒。
然后岳书昀脑海中浮现出了父母兄长的容颜,他闭上眼睛,眼泪依旧止不住的留下来。是的,他是恨,恨孟景让他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可再恨,却好想根本无法去想杀了孟景这件事。
他又想到两人相处的种种画面,想到孟景说的自己的父亲也做过同样残忍的事,他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跑去,一脸痛楚。
呵,就像孟景杀不了岳书昀一样,就算孟景给他机会,他也杀不了她。
看到岳书昀冲出去的教徒忙进屋来,见孟景靠在床边,床下扔着一把匕首,急忙问道,“教司,怎么了?”
孟景刚才迟迟等不到岳书昀的回应,心里却平静得很,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也许就这么死去也好,可是,唯一的念想就是,她舍不得他。
“我没事,你快跟着他,但别惊动了他。”孟景对教徒道。
岳书昀哭着一路跑了很远,突然面对这些,他的心里痛苦,身子也扛不住,最后是昏倒在路边的,被教徒抱了回来。
孟景便一直守在床边等他醒来。
第十二章
《尽相离》
岳书昀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孟景。
孟景见他醒了,忙问,“怎么样?书昀,哪里不舒服?”
岳书昀没有回答,将视线从孟景身上移开。
孟景再问一遍,岳书昀仍旧不答,把身子转朝里,背对着孟景。
孟景见此景,叹了口气,又道,“那你总该吃点儿东西吧,你昏了一天了。”说罢,便让教徒去厨房热了粥。
等粥热好的时候,孟景把粥端到床边,“快,趁热喝吧。”说着,便用另一只手去扶岳书昀。
可手还没碰到岳书昀,岳书昀就往里靠了靠,躲开了。
孟景的手悬在半空,怔了怔。只好又温言道,“那你自己吃,行不行。”
此时岳书昀终于开口了,却是冷冷一句,“我不想吃。”
孟景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才说,“罢了,一会儿再吃,还是先看看身子吧。”
孟景知道岳书昀定又不肯,说罢便直接点了岳书昀的穴,唤了教中的医师来。
岳书昀皱着眉,抵触的情绪显而易见,却仍旧不说话,只是不抬眼去看帮他把脉的医师。
“回教司,公子并无大碍,心绪不定,虚多加休息,心中淤塞的情节若是解开了,便大好。”医师对孟景回道。
知道岳书昀并无其他病症,孟景心放下一半,可常言道,心病,是最难医的。
等医师走了,孟景解开岳书昀的穴道,将粥碗放下,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对岳书昀道,“你这般不愿见我,那就好好休息吧,想吃东西的时候唤人就好。”只好出了屋。
孟景站在阳光下,心中五味陈杂,岳书昀什么也不说,她没有把握。
半晌,叫过一边的教徒问道,“我受伤的事,有人给教主通报了吗?”
女教徒低声回答,“回教司,已经传信了。”
孟景心恼,自己一直顾着岳书昀,完全忘了交代这件事,姐姐现下要是知道自己受伤,又知道自己在哪儿,指不定就赶过来了。若是岳书昀真将自己一刀刺死,孟景凭着遗愿反倒可以保得他平安,可现在岳书昀既不杀她,消息又已经传出去了,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过了晚饭,孟景询问下,岳书昀竟然还没有进食,心里担忧,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和孟景走时一样,岳书昀依旧面朝里躺在床上。其实孟景刚进门的时候岳书昀就知道了,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已经识得孟景的脚步声,想到这,岳书昀心中一惊,两人竟然已经那么熟悉了。
孟景没有坐到床上,只站在床边轻声问道,“书昀,起来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听到孟景这么小心翼翼的对自己说话,岳书昀没有开口,可身子不禁一颤。
见岳书昀依然如此,孟景叹道:“书昀,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说出来行吗,你恨我也好,不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好,或者,你知道的,我的命在你手里,随时都可以给你……”孟景顿了顿,“可你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岳书昀这时候低低说了一句,“你还不如当初杀了我,我现在一个人活着干什么。”
孟景一听这话,心揪起来,她想起刚认识岳书昀的时候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后来,好不容易让他有了新的生的念头,如今却又变得这么死气沉沉。
“你还觉得你是一个人吗?”孟景不禁喃喃问。
岳书昀一怔,心里疼起来,低声答道,“可你叫我还怎么面对你?”
孟景弯下身,看着岳书昀面朝里的侧脸,有些颤抖的问,“所以……你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是吗?”
岳书昀蜷紧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
等了一会儿,见岳书昀又不回答,孟景苦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明天我们就起程,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咱们……就分开。”
孟景说完立刻就转身走了,她不想在岳书昀面前显得脆弱。而她没看见的地方,岳书昀抱着被子,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两人都彻夜未眠。
孟景强迫自己不去想对岳书昀的感情,她告诉自己,现下最紧要的是该思考将岳书昀带往何处。可一想到,以后她不能再照顾岳书昀,孟景又难受起来。
岳书昀在匕首落地的那一刻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动了深情。他熬不住心里对父母兄长的愧疚,却又明白自己心底其实是想守在谁人身边。
第二日清晨,孟景拿出纸笔,写道:仇事已了,现回旧居祭祖,不日即回,勿念。
而后封好信封,交给教徒,“立即传信教主。”
她只写作“仇事已了”,而并未说“仇人已杀”。她不知道姐姐会如何看,自己本早该回去,如今不仅仍未归教,还传出了受伤的消息。若是姐姐怀疑起来,凭着灰芝便能找到自己。必须在她赶到之前将岳书昀安顿好。
而后,孟景来到岳书昀屋里,唤他,“书昀,快起来,我们该走了。”
岳书昀躺着的身子动了动。
孟景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走到床边,去扶他,想帮他穿衣服。
孟景刚碰到岳书昀,他就开始挣扎,可一天没吃东西,岳书昀气虚劲小,根本挣不脱孟景。
可孟景见他这样,泄下气来,“我不碰你,你自己穿吧。”
等岳书昀穿戴好,孟景拎起包袱和他一起往外走。
然而,等走到外面,岳书昀却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说,“我自己走吧。”
孟景急道,“你自己走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岳书昀道。
“我不放心你,你还小,身子又不好……”孟景皱着眉说。
可岳书昀打断她,“天无绝人之路,我岳书昀也没那么无用,总能活下来。”
孟景从来不知道岳书昀这么倔,只好软下来温言说,“书昀,你就当给我个机会,再为你做点事儿好吗?”
岳书昀听到孟景略带乞求的语气,胸中一窒,孟景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清淡却又有些冷傲的样子,现在她这般,岳书昀心疼。
过了半晌,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慢慢的跟着孟景向前走去。
第十三章
《尽相离》
岳书昀拖着步子,等二人来到马前,却又僵了起来。
孟景想扶他上马,可一想刚才岳书昀的举动,只好轻问,“书昀,你可是不愿与我同骑一匹马。”
岳书昀不吭声,可就站在马边不动。
孟景不曾想两人会变成做什么都这样。想前几日刚进霂州的时候,虽遇大雨,可柔情蜜意。现在,徒有这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二人却心似寒冬,各怀愁绪。
可孟景仍不放心他,只好言劝道,“现在你身子虚,我担心你。”
岳书昀面朝一边,只低言道,“没事,我又不是不会骑马。”
孟景拗不过他,让漾露跪下,好使岳书昀上马。漾露有灵性,孟景能略放心些儿。
而后又去牵了一匹马来,跟教徒们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岳书昀上路了。
此番孟景决定依旧南下,只是不回那江南水乡的故地,而是直接再往南走,朝南疆去。
孟景略行于岳书昀之前,引着漾露跟着她,却频频回首去看岳书昀。
刚行了一段路还好,孟景想起初遇岳书昀时,他便是骑着一匹小白马,像个精致的小瓷人儿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孟景嘴角不禁微笑起来,可眼前的景象又慢慢的把这丝微笑拉成苦涩。
可过了一个时辰,孟景看到岳书昀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心焦的问道,“书昀,你要紧吗?”
岳书昀紧紧拽着缰绳,方才他便已经感到疲累,这日头晒着,更加让他有些头晕,可仍旧嘴硬的说,“我没事。”
孟景看他这哪儿是没事儿的样子,可现在是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