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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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上)-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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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多什么嘴。”倾泠睨她一眼。
  孔昭本还想说话的,可被她一睨,只得收声。
  “孔昭说得对。”安豫王妃却道,目光越过女儿,落向窗口,夕阳余晖落入她眼中,如红霞灿目,却带着冰刺,“我的女儿岂能让他们任意摆布?!”
  “娘。”倾泠唤一声,看着母亲的目光有些微疑虑。
  安豫王妃只是抚了抚女儿,道:“你弹你的琴吧,娘不扰你了。”说罢起身离去。
  送走了母亲,倾泠转身看着孔昭。
  孔昭吐吐舌头,“我可没郡主的好耳力,哪知道王妃来了,而且我就觉得应该让王妃知道。”
  “孔昭,当年你连一个字都不会说,而今为何就这么多话了。”倾泠叹气道。只不过看着今日的孔昭,心中却甚是欣慰的,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满身是伤又瘦又小又不会说话的孩子,今日却长成个爱说爱笑活泼好动的漂亮姑娘,再无一丝昔日的阴影。
  想来,她天性便是这般明朗的,后天又有铃姨、巧姨熏陶,才可这般无忧快活。不似自己……真好。
  “嘻嘻……”孔昭却一笑,“那都是郡主教得好啊。”
  “你呀……”倾泠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重又在琴前坐下。
  “郡主,你……”孔昭有些犹疑,但最后依旧说了,“你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与秋将军的婚事吗?你不中意他吗?”
  倾泠闻言,欲待抚琴的手就那样顿住了。
  不在意吗……
  其实是在意过的,也曾为那位未曾谋面却闻名已久的夫婿心生涟漪。
  初获婚事时,还是个孩子,确实未有感观。只是渐渐大了,懂得多了,便也知事了。
  十三四岁时,看书看到“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心头便生羞涩之意。《诗经·野有死麕》
  夏日饮着冰梅汤时,会忽然想到“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然后那冰梅汤忽然间似变成了热梅汤,令双颊都有些发烫。《诗经·摽有梅》
  巧姨、铃姨每每出园时总会打探一些侯府长公子的消息,回来后总是在她面前不经意地说着,她也就不经意地听着。
  “听说侯府长公子生得俊美不凡。”
  “听说侯府长公子武功了得。”
  “听说‘云骑郎’校场比武,秋大公子又夺魁首。”
  “听说秋大公子初上战场毫不怯敌,反杀敌数十,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子。”
  “听说秋大公子今日当街打了武家霸王,一拳就把人打趴地上,不能起来,满街的百姓都在叫好。”
  “听说秋大公子又立军功,陛下赏赐殊厚。”
  ……
  听说了许许多多,于是便会想起幼时隔着长廊见到的那个银衣少年,会想起他舞剑如龙的英姿,会想象他而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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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佳期佳人待佳话(4)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诗经·简兮》
  每每想起时,脑中总是浮现出此诗,也许他就是这样的。
  白雪飘,红梅艳,十五岁生辰就那么悠然而来。
  及笄礼后,威远侯亲自过府议婚。
  在皇朝,男女婚姻须经过意约、亲约、礼约、和约、书约五礼方成。
  意约,乃婚说。
  亲约,乃男、女方先后遣人至对方家提婚。
  礼约,乃两家赠以对方婚定信物。
  和约,乃男、女方择地相见,共谱琴瑟和曲,以定白首之约。
  书约,乃男、女方在长辈、亲友见证之下书誓为约,共许婚盟,同定婚日。
  因是皇帝早早便赐下的婚事,又是王府与侯府联姻,是以五礼与民间略有不同。意约、亲约、礼约两府都按礼而行,只和约、书约两礼免了,而是由太仪府将一年的吉日选出,再呈报皇帝,最后由皇帝选定日子。
  那次婚期,定于当年的五月十二日。
  只是二月中时,然州边城传来南丹犯境的急报。
  秋意亭金殿请缨,皇帝准奏。
  然州远在千里之外,边疆战情如何,她并不晓。只是婚期临近时,然州州府呈上一份奏折,“南丹十万犯边,幸秋将军英勇善战,数退敌军。五日,敌再犯,秋将军率五万军出战,一箭取敌酋,敌溃。将军乘勇追击,再会路将军三万大军,欲驱敌疆外。战前曰:‘若予追敌,恐不能速归,必误婚,汝代予请罪。’”
  皇帝阅毕,并未降罪,反下诏嘉奖,又下旨将婚期延后。
  秋意亭直到七月初才回到帝都,带着南丹臣服的降书。
  皇帝令太宰城门亲迎,金殿上又恩赏不断,并召太仪府再选吉日为秋将军完婚。婚期选在了第二年的三月十五日。
  只不过来年开春时,北边的古卢又毁约犯边。秋意亭再次请缨,皇帝曾婉劝。但秋意亭慨言“国不安,何安家”,皇帝准奏,秋意亭赴边。
  古卢是皇朝的夙敌,数百年来与皇朝争战不止。古卢人是草原上的孤狼,勇猛善战,又是有备而来,是以这一场战事呈胶着状态,从二月打到三月,眼见着婚期又至,秋意亭亲笔上奏“不退古卢不归”。
  皇帝金殿上赞其“一心为国”,又下旨将婚期延后。
  那年冬,秋意亭凯旋归来,带着肩上一道见骨的刀伤。
  将古卢驱退两百里外,斩敌首五万,隔了百年,古卢王再次俯首称臣。
  金殿上,皇帝阅降书,龙颜大悦,封秋意亭“靖晏将军”,恩赏无数,再召太仪府,待靖晏将军伤好后,选佳期为其完婚。
  第二年,秋意亭伤完全康复时已是初夏,太仪府再选吉日呈奏,定于九月十八日,也就是下月。
  十五岁过了,十六岁过了,十七岁也过了……
  可婚礼看来似是遥遥无期。
  怎么会没有在意过呢……
  当年,十五及笄,春风暖暖,花开明媚。
  那时候,旨意传到王府,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头却有些雀跃,有些期待,有些欢喜,还有一丝无可捉摸的惶恐。
  只是……
  那年夏天却是失望了。
  那年夏天是真真正正地盼过婚期,可也是那年夏天真真切切地尝过失望的滋味。
  日子在一日日过去,看花开花落,看秋叶红装,看青松白头……
  光阴似水,那心头的感觉便也随水而过,慢慢地淡了,慢慢地化了。
  来年春天,婚期再延时,心里似是早预感到了,从秋意亭的再次出征时便有了准备。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便连失望都淡得几乎没有。
肆 佳期佳人待佳话(5)
而今年的九月……不知为何,一年的日子里竟不曾有过任何的期待,到今日,也只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意外地接受事实。
  当年的那一丝无可捉摸的惶恐今日的她已经明了,那是对未来不可知的人与事以及物的恐畏慌乱。因为要离开母亲,要离开熟悉的集雪园,要离开安豫王府,去到那陌生的威远侯府生活,所以不安,所以慌恐。如今,可以留下,可以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可以继续熟悉的日子,于她来说,似乎更为舒心惬意。所以,婚期无限期地延下去,似乎也不错。
  因为……
  他,秋意亭,似乎……也并不怎么期待这桩婚事。
  十五岁时的她或许不明白,可今日的她岂能不明白。
  若是期待这桩婚事,又岂会数次请缨。即将做新郎的人,又怎会无惧生命危险在婚期将近时出战。
  如孔昭所说,朝中并不只他一人可用。父王与威远侯便是用兵经验更胜他之名将。
  或许他是忠君为国。
  或许他是一心为民。
  或许他是志在伟业。
  或许……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有一点她很明白:这桩婚事,于他秋意亭,可有可无。更甚至,无奈地延误,许是……刻意。
  虽不临战场,虽不见兵戈,可家中藏书甚多,兵书也看过几本,非愚人而不知思矣。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意。
  既不在意,又何必理会,甚至动怒。
  世间事,顺其自然就好,期待与强求,往往都不得。
  她曾经期望过父王的怜爱,曾经盼望过父王母亲能如书上所说的夫妻恩爱,曾经幻想过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只是十多年过去了,父王母亲冰冷如昔,视彼此如路人如仇人,父王对她亦不曾减一分冷漠与憎恶。
  今日,她可漠然无波地面对着幼时敬畏又孺慕的父王,可习以为常地看着父王母亲无解无止的恨怨。
  所以,一次一次延婚后,她当可以平静地冷淡地不抱任何奢望地看待这桩婚事。
  花开花落是无计可阻之事,那么何妨淡看花落成泥香葬魂。
  “铮!”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倾泠淡淡的声音和着琴音响起,“孔昭,这婚事由陛下所赐,由两府相议,由太仪府挑选吉日,最后依然由陛下决定。”指尖压下,按住琴弦,琴音止了,唯指下的琴弦幽幽颤动,“从头至尾,并不由我做主,也不由王妃做主,甚至不由王爷做主。”
  “郡主……”闻言,孔昭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涩。
  “孔昭。”倾泠指尖再挑动,琴音顿起,夹着她淡淡的话语,“在这园子里一生,有娘有你,有巧姨有铃姨,有书有琴,有花有树,有风有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琴音再起,平静清畅,只是抬首间目光穿过轩窗,不经意地落在无垠的碧空。
  威远侯此次来安豫王府确是为延婚一事而来。
  元戎为争昆梧山脉再次兴兵,恰秋意亭代天子巡视各州军务至墨州。他素知长子秉性,既遇兵事,那不退元戎是绝不肯回帝都的。昨日已接他亲笔信,言已奏明陛下。今日陛下果然召他入宫询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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