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善摇头,“这,奴婢也不知。”
安豫王妃沉吟着,半晌后,她起身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威远侯府。”
“啊?”巧善闻言,顿时瞪大了那双眼,看着安豫王妃。自王妃嫁入王府以来,除公主出嫁那次外,从未曾步出过王府大门,亦从未造访过任何府第。而此刻,王妃竟说要去威远侯府……这……是真的?
安豫王妃见巧善的反应,不由摇摇头,轻叹道:“我虽不愿理世事,但公主已嫁入侯府,那边可不似集雪园,她需顾忌许多事,而她那性子,只怕是事到临头也漠不关心,我这做娘的却不能不关心。你去通知葛祺,准备车辇,我要去威远侯府。”
“是……是。”巧善闻言大喜,生怕她反悔似的,转身就走,“奴婢这就马上去。”
葛祺闻得王妃要去威远侯府,亦是一脸震惊,但随即马上去准备王妃出行的车驾、侍从,一边亦想着待会儿要不要派人去告知入宫与陛下商议朝事的王爷一声。王妃主动出园,可是从没有过的事,王爷听着,可会欢喜?
那日,顾氏正在屋里为秋意遥缝制新的冬衣,听得管家来报,说安豫王妃车驾已至府前。惊讶之下,一针差点儿扎在手上。
要知道,这位王妃在帝都那也是闻名遐迩,可同样是幽居不出,数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她去过哪家哪府。她今日竟然到侯府来,这……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顾不得细想,赶忙吩咐开中门恭迎,自己亦按品着正装,亲至府前迎接。
当安豫王妃自车辇中走出时,威远侯府门前顿时一片静凝,侍从、侍卫无不目呆神痴,便是顾氏亦当场怔愣。
车上走下的人,修长匀停,着一身深紫近墨的衣裳,外披一件火红的狐裘,鸦翅似的乌发以一支紫玉簪绾一个简单的斜髻,除此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首饰,亦清眉素眸,不染脂粉。可就是这样简洁得近乎朴素的一个人,却周身带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逼人艳光,风华雍容,更胜那堪为国色的牡丹,神韵冷然,更添一份清贵。人人看着她,都如同着魔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那种美惊心动魄。
这刻,顾氏才明了秋远山那句“看了第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这样的人,只一眼便可永世不忘。
“这位想来就是威远侯夫人?”安豫王妃看着兀自愣神的顾氏。
顾氏回过神来,赶忙行礼,“正是妾身,不知王妃驾到,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安豫王妃伸手扶起顾氏,“夫人不必多礼。”
“谢王妃,”顾氏起身,“王妃请。”侧身礼让安豫王妃入府。
安豫王妃亦一摆手,“夫人请。”领先步入府中。
顾氏将安豫王妃迎入侯府正堂,亲自奉茶后,才下首落座。看着上首端坐的雍容华艳的安豫王妃,第一次,顾氏心生敬畏,竟是不敢随意开口,亦不敢轻易动作,生怕有丝毫唐突。
安豫王妃饮过茶,看着下方正襟危坐的顾氏,不由轻轻一笑,“夫人不必拘谨。我是公主的生母,你是她的婆母,你我同为公主的母亲,不妨姐妹相看,也亲近些。”
听得安豫王妃如此说,顾氏稍稍放松,口中却道:“不敢,王妃金尊玉贵,妾身万不能放肆。”
安豫王妃只是一笑。
“今日王妃亲临敝府,可有何要事?”顾氏忐忑地问道。她此刻想起了那些流言,不知王妃至此,是否是兴师问罪而来?唉,白昙山上未能护得公主周全,确是侯府之过。
“并无要事。”安豫王妃却道,“公主出王府已有数月,我这个做娘的久不见,心里挂念,又兼明日是她的生辰,她不方便回府,因此,我便来看看她。”
“哎呀,是妾身疏忽。”顾氏忙起身,“来人,快去请公主。”
安豫王妃却阻止,“慢。”
“王妃是……”顾氏回身看她。
安豫王妃亦起身,道:“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我亲自去看公主吧。再则,我亦想看一看公主现今居住的地方,夫人以为可好?”
“当然,”顾氏忙道,抬步亲自引路,“王妃这边请。”
出了正堂,顾氏陪伴着安豫王妃往德馨园而去,一路亦行亦看,差不多两刻钟才走到德馨园。而这一路,侯府众人无不悄悄窥看,无不*当场。暗暗赞叹王妃竟是如此年轻美貌,与宸华公主各有千秋。亦难怪,当年会引得三位皇子倾心。
早有人先到了德馨园里通报。闻说母亲来访,倾泠虽诧异,但依然止不住惊喜,亲自出园相迎。
母女相见,自是一番欣喜。
孔昭见到许久不见的王妃、巧姨、铃姨,亦是喜不自禁。
德馨园里,又是一番见礼。
寒暄片刻后,顾氏想她们母女久不见,必有体己话要说,是以先行告退。一出德馨园,即吩咐侯府的厨子准备最好的佳肴,款待这位罕见的贵客。
方珈、穆悰等见礼后,亦领着侍从退下,便是孔昭,都领着巧善、铃语到自己房中说话去了。于是,殿中便只余母女两人。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1)
倾泠缓缓穿行于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发上,冬日斜阳在她周身洒下淡淡余晖,疏梅残红自她身后铺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画,虽笔色清艳明媚,神韵却是清寂而忧伤。
“泠儿,到娘身边来。”安豫王妃招手,倾泠过去,母女俩相依同坐一张榻上。“在侯府这几月过得怎样?”
“侯爷、夫人视我若女,自然过得好。”倾泠浅浅一笑,答道。
安豫王妃看一眼女儿,也是淡淡一笑,“那么,舒心吗?”
倾泠想了想,道:“女儿在侯府,跟以前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倒也并无多大差别。
安豫王妃闻言,细细看着女儿,眉间清漠依旧,只是以往一双明澈无尘的眼,此刻已有了浅浅的忧悒,又哪里相同了?不由轻轻一叹,道:“泠儿,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在娘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倾泠闻言,看向母亲,触到那温柔又了然的目光,心间忽然发涩,不由得低首垂眸,避开了母亲的目光。
“告诉娘,这几月你在侯府过得舒心吗?”安豫王妃伸手托起女儿的面孔,那面容比之在王府,略有些消瘦了。
“娘。”倾泠抬手握住母亲的手,那手柔软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幽香,那是熟悉的母亲的味道,而不似他……永远都是药香相随。想至此,霎时苦涩弥漫心头,“娘,女儿心里不舒服。”
安豫王妃闻言,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也不问话,只是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头。
“娘,我本是想此一生就做宸华公主,嫁给秋意亭,就在这侯府里过着娘曾经说过的‘夫妻恩爱平淡和美的生活’。”倾泠伏在母亲怀中,轻轻道。
“嗯。”安豫王妃亦轻轻应一声。
“有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夫婿,那也是幸事。相亲相敬,日日年年,他忧时我为他分解,我愁时他为我开解,闲时我弹一曲琴,他念一段书,以后再生几个儿女……娘,女儿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毕竟千百年来,书上说到人的幸福时,总会用‘夫妻恩爱、儿孙满堂’,那必是人生的一种极致。”倾泠闭上那双眼,想着当初出嫁时的心情,亦忍不住一番惆怅。
“娘本也希望你如此。”安豫王妃道,“只是没想到秋意亭太重功名,才致今日你们夫妻不得相见。”
“女儿本想安然此生的。”轻轻的,这一语宛若叹息,千回百转,自心底幽幽荡出,“只是,而今的我,再也不得以前的心境,我此生都不得那种平淡和美。”
安豫王妃闻言低头,正看着女儿唇边那一丝凄恻,不由一颤,“泠儿,你……”
可倾泠未语,只是静静地闭目,伏于母亲怀中。
无论当初曾有过什么样的期许,却不曾料想过今日。那一日清晨,那一次的雾中相逢,许已注定了今日心境,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忘了那个永远带着一身清苦药香的人,那个有着一双清透温柔而哀伤的眼眸的男子。她与他,相知亦相煎,那会是一生的苦,亦是一生的痛。她又如何能做到在与他咫尺之间还能与秋意亭夫妻和美?更何况,她已看过外间的壮美无垠……
殿中,母女静静相拥,只沙漏悄悄,暗香浅浅。
良久后,安豫王妃问:“泠儿,白昙山上发生了何事?”
倾泠闻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母亲。
“孩子,而今帝都里到处都是你与侍卫私奔的流言,你竟然不知道吗?”安豫王妃叹息。
倾泠一愣,片刻微微一笑,略带嘲讽,“原来……这两日方令伊与内邸臣皆神色不豫,看着我亦小心翼翼愁眉不解的,原来是因为这事。”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2)
“你这孩子,难道不知这事有多严重么。”安豫王妃叹气,看着女儿,想着她今日种种性情皆因自己而造成,不由心中酸楚,“众口铄金,流言杀人。你不比为娘,可不能无视此事。”
“女儿知道。”倾泠看着母亲,又是淡淡一笑,“当日他……二公子找到女儿,得知了事由后,便已与女儿提过此事,亦为女儿设想了种种后果,所以才以‘走失’为名,令一众从人严守口风。只可惜,二公子一番心血白费了,终敌不过有心之人的有心之为。”
安豫王妃静静看着女儿片刻,才道:“告诉娘,白昙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倾泠思及那一日之事,不由又是一笑,道:“那事说来倒真有几分荒谬与滑稽。”
“嗯?”安豫王妃见女儿神色不见怒气,不由诧异。
“娘你也知道,女儿虽习了一身武艺,但从未与人使过,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出入又总有一群随侍,也从不离王府、侯府,是以不曾提防过自身的安危。到了白昙山后,我见白昙寺中环境清幽,是以便在寺中留住,偶尔寺中寺外游赏时,亦不喜大群人跟着,那样便失了赏景之趣。方令伊、内邸臣他们也知女儿性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