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善点头,看着牡丹环绕着的两张丽容,道:“王妃是瓜子脸儿,郡主则是鹅蛋脸,这点倒是像了王爷。”
铃语闻言,偏首想了想,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巧善回头看她,带着一分疑问。
铃语掩嘴,道:“我只是想起了王爷与陛下、宜诚王昔年的模样。那时小姐未嫁,咱们都还在风府。他们三位身为皇子,却常来府中,弄得全府的人都去看他们,看后便感叹说:‘这三人怎么长得那么像,不但身高差不多,便连形容都差不多,而且都是年少英姿的翩翩美男,这可让我们小姐选谁好。’”
巧善听得这话,不由也笑了,“他们三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然相像了。”
两人正说笑着,琴音遏止,听得安豫王妃的咳嗽声,不由都快步走过去。
“王妃病还没好,吹不得风,还是回房歇着吧。”巧善倒了杯热茶给她润喉。
“就是,等病好全了再来看牡丹,反正是自家园里的,又不会跑了。”铃语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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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9)
安豫王妃喝了茶,止了咳,舒服了些,看眼前三人皆是一脸的关怀,便道:“也罢,反正今日的春色也看了。”说着起身,又道,“泠儿你不必陪我,想赏花便赏花,想弹琴便弹琴,也不要每日里都看书,省得看成书呆子。”
“嗯,”倾泠点头,起身送母亲,“娘要是明日好了,女儿再陪你来赏花。”
安豫王妃点了点头,“嗯。”
巧善扶着她回去了。
“铃姨,你也去吧。”倾泠又道。
铃语知她素来喜独处,便也不坚持,放下手中果盘,“那好,午膳时,郡主记得早点儿回来。”
倾泠点了点头,“嗯。”
铃语便也跟着去了。
一时园中便只余倾泠一人,独对满园春色,几只彩蝶翩翩相伴。倾泠随手弹了几曲,便也歇了,取过丝绢,擦拭古琴。琴身是梧桐木的,并未上色,然年代久远,木色幽沉光滑,虽无华饰,但一见便知并非凡品。琴身正中左侧刻有两排行楷小字:
高山流水
永以为记
这八字刻得极其飘逸,再看却又觉字底筋骨暗藏。观字可观人之风骨,想来刻这字之人定是风神出尘,品性高洁。看着看着,倾泠忍不住伸指轻抚,指尖触及字时,一瞬间心头微微一动:高山流水。
她是知道这个典故的。母亲曾经说过那个琴师和他的朋友的故事,母亲说“知己相交当如是”。是以,自那两人之后,后世皆以“高山流水”来形容知己情谊。只是这古琴上却为何刻下这几个字呢?是不是当年这琴的主人也曾有过一位“高山流水”的朋友?那这琴的主人是谁?他的朋友又是谁呢?若并非如此,那当年又是谁刻上去的?又为什么只刻了这几个字?这几个字又有何特别意义?
一时间心思竟全沉到了这八个字之中,指尖反复地摩挲着。
高、山、流、水、永、以、为、记……
一个字一个字地抚过去,来来回回慢慢地抚摸着,摸着摸着,忽然觉得指下的触感略有些不同,于是再摸一遍,这回知道了,是“高山流水”四字略高于下排的“永以为记”。
高、山、流、水。
抚着这四字,倾泠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琴曲中是有一曲《高山流水》的,母亲曾经教过她,这么想着时,指尖便忍不住在这四字上一字一字地按着《高山流水》的调,轻轻敲了起来,一边敲一边想着,这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在奏《高山流水》。
只是当她一曲敲完之后,却发生了奇怪的事!
“永以为记”四字忽地弹跳起来,于是琴身上便露出了一个长约两寸的小口子。
倾泠当场呆住,想不到这样奏一曲《高山流水》,竟会奏出这样的结果来。待得回过神来,从小口子看去,才发现竟有物藏于琴腹之中。当下取出,触手柔软,竟是折叠齐整的白绢,只是色已变黄,想来年代久远。
惊奇之下,她翻开白绢,见是一大一小两块折叠在一起,绢上皆有墨迹,虽年久失色,但依然可清晰辨认。于是她先看了那块小的白绢,只见其上记有:
予今日抚琴,信手弹来,竟为《倾泠月》。此曲自与无缘别后再不闻,予亦不曾弹起,多年过去,予竟记忆清晰,不觉默然。昔年天支山巅,予与无缘知己相约琴歌相合,然自别后,予周游天下,寻幽访胜,遍交世间奇士,却不曾再与无缘一会,亦不曾闻其踪迹。山河壮丽,天地无垠,竟不能留君兮?
此曲,乃当日无缘随心所弹,此琴亦是其当日所用,予今日再抚,心头怅然,神思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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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10)
“倾尽泠水兮接天月,镜花如幻兮空意遥。”
忆无缘当日曾念念此语,感君之意,念君之心,予今日便以此曲为凭,写心法一篇,既和此曲,亦酬知己,以记天支一夜。
风夕于延治十二年七月七日
这些字写于白绢右侧,但其后又记有数行,字小且紧凑,想是后来添上去的。
皇朝十九州以玉州最为秀逸,予与息常游于此,近日再游,邂品琴大会,天下名琴皆聚于此。忽记当日别时,无缘曾曰“《倾泠月》中记我一生所学”,细察,果于琴身中觅得白绢三幅,分“君策”、“兵言”、“武学”三篇,阅毕,予叹服。然息定不屑一观,更不愿子孙后代习玉家之文武。可此三篇乃无缘一生心血所结,岂能就此绝世。予思量再三,“君策”、“兵言”若现民间,反生祸端,是以,予留之。《倾泠月》琴谱、心法及玉家武学,予复藏琴中,以琴遗会,愿有缘者得之,他日红尘可再现玉家风采。
再,得者须记,汝之师,乃“天人玉家”玉无缘,汝得其绝学,当芝兰品性,君子行事,切不可有辱玉家之名。
风夕于延治十五年七月七日
白绢的左侧又另记有数行字,还有一些似字似图的符号。倾泠一看,便知是琴谱,想来这谱就是绢上所言的《倾泠月》,而另外那几行字可能就是契合此曲的心法。倾泠便先放下了,又取过另一块大的翻看。这一块上虽也记有许多的字,却未有任何言语,只是记着“玉珥心法”、“无间之剑”、“御风指”、“撷云掌”等字,还画有一些小人图。那些小人或靠或卧,或蹲或坐,或跳或跃,或执剑,或屈指,或抬掌,或握拳,做着各式动作,图旁还记有文字。倾泠一时也看不懂,便先收起,重新研究起那方小的白绢来。
从绢上的文字来猜,风夕应是一名女子,曾是此琴的主人。而这琴起先应该是她的朋友玉无缘所有,玉将琴赠与了风。延治十二年,风想念起她的朋友玉无缘,便记下了玉曾经弹过的琴曲,以及她所创的心法。延治十五年,风与她的夫君息同游玉州,将此琴遗在了那一年的品琴大会上。想来此琴当日定是一鸣惊人,夺得“天下第一琴”之称,而后辗转民间,于百余年前由皇家收于皇宫内。最后,当今陛下在她出生时赐给了她。
此琴名“倾泠月”,琴谱中有《倾泠月》一曲,则此曲定当与琴一般名扬于世。但母亲说起历代名曲时并未提及过,想来此曲定是自玉、风之后即绝音于世。由此看来,这琴或许就是这位玉无缘所制,琴名则可能是他抑或是风夕所命,后由延治十五年的玉州品琴大会上流传于世的。
延治十五年,到今日已过去了二百二十年。“倾泠月”是第一琴,那这《倾泠月》的琴曲是否也是妙绝天下呢?
当下,倾泠的注意力便集中在琴谱上,细细研究起来。直到巧善到园门前唤她用午膳才想起,忙小心地原样收回去。抱起琴走到园门前,巧善帮她接过。回去的路上,倾泠一直想着琴身里的白绢,想着要不要告诉母亲,再一想,母亲的生辰快到了,不如等她学会了此曲,到时弹给母亲听,让她惊喜一下。
贰 何事春风偏带恨(1)
安豫王立于园子中央,近在咫尺,却似天涯之远,一切喧嚣与悲乐都与他无关,他漠然地望着前方,那里安豫王妃的身影刚刚消失。他挺拔的身影在春日暖阳下,却是无比的萧索。
可惜还没等到倾泠将琴曲练好,便发生了一件事,从而打断了她的计划。
三月十五日,倾泠按例出园请安。
那一日,几个孩子刚请安毕,即有人来报威远侯携两位公子过府拜访。安豫王一听,忙前去迎客,留下六个孩子在堂中。六个孩子中,倾泠为长,是年七岁。青氏所生之子泳是长子,已满六岁。虞氏所生之子泓,小泳两个月,是为次子;她所生之女汀,则刚满五岁。成氏所生长女汐与汀同年,小了半月;*沁才四岁。
几个孩子起先因没有父亲的吩咐不敢妄动,都还乖乖地坐在原位。但过得片刻,小孩的天性便冒出来了,都坐不住了,先是泓说他藏着一样好玩的东西,几个孩子嚷嚷着要看要玩,于是几人都跑了,跟着泓去看好玩的东西了。几个侍从见了,忙跟过去。
倾泠既没阻止也未跟随,这几个孩子虽说是她的弟妹,但并不亲近,除却每月一次见面外,他们之间也没说过两句话。她一个人仍旧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见安豫王还未回来,总管葛祺也不见影儿,便也下了座,打算自己回集雪园去。
安豫王府占地极大,楼宇庭园极多极广,但简单来说,分为前府、中庭、央阁、后府四部分。前府是安豫王日常见客、处理政事的地方,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