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她的眼中竟然这样波澜不惊,这样冷静倒让他心生害怕。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在痴迷,而她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将她伤得那么深,而如今却找不到最好的方式去面对她。
他突然松开手,不由地退了两步。眼底再无光芒,所剩的尽是绝望,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懦弱。
他驰骋疆场面对硝烟强敌也无所畏惧,唯独在她的面前,他是懦弱的,不堪一击的。他快步走了出去,更像是狼狈地逃了出去。
他可以掌控全天下,却掌控不了她,在她的面前他是那样无能为力。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面目,这世上唯一能伤到他的,也只有她了。
听到门“哐当”一声关上,瑾萱突然失了力倒在地上。她没有力量挣扎,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保护自己。她承受不了他给的一切,爱得越深只会痛得越彻底。
那样的爱是一场冒险,而她早已没了冒险的心情了。他许了她一世韶华,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将她抛弃。她宁愿没有曾经拥有,那么她也就不用那么痛彻心扉了。
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太难分辨,她再也不愿意去相信了。过往的一切早已如尘烟,漫漫地散在空气中,似有若无。
屋内的灯好像在一圈一圈地缩小,直到覆灭了任何光线。屋内空荡荡的就只剩下她一人,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向她涌来,如海水般一下子将她吞噬。
冰冷的海水浸泡着她冷冷的身躯,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退去,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荒无人际的海上飘荡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香寒端着食物进来。见瑾萱坐在地上,慌忙搁了东西,赶紧将她扶上了沙发,香寒犹豫了一下,喊了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瑾萱目光本是死死的,听她的声音,突然将那冰冷的视线投向香寒,香寒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房间内只开着一盏小灯,如红灯笼一般拢着一个光圈。
香寒起身开了大灯,屋内瞬间变亮了,瑾萱不由地蹙眉,那亮光太过刺眼,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自如。她看了看四周,一切如旧。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床头书架旁,那里还挂着一桢她当年写的字,隔了六年那墨迹居然没有褪去。也许是裱得太好看,恍惚让人觉得是名家大作。
他说过一定要将它装裱起来,他真的做到了,可是裱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瑾萱的嘴角不禁起了一丝冷笑,她不需要那些虚无的承诺,她过去真正需要的东西他背弃了,而今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香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本就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虽不大解那诗中的含义,也隐约可以猜出几分。
“小姐,先吃饭吧!”香寒将食物端了过来,里面是三样小菜和一碗清粥,瑾萱默然地接了过去,轻声问,“外面什么情况?”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力气,轻轻地吐了出来。香寒见她吃了一口,稍稍放心,便说,“一路过来都是岗哨。”
香寒试探地问了一声,“小姐,督军莫不是想囚禁你?”
瑾萱并没回答,只是木然地一口一口喝着那清粥,上面三碟小菜一样没动,眼神落在某个地方,眼底是无尽的寒意。她食不知味地喝着,没多久就将粥喝完了。
香寒接过碗,碗上还残存着温热,香寒蹙着眉问,“小姐还想再吃点什么吗?”
瑾萱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香寒放下碗追了追了上去,她脚步极快,香寒刚走出主卧室就见她拉开门出去了。
外面两名岗哨只是恭敬地立正并不阻拦她,瑾萱沿着回廊走了出来。回廊上挂满了宫灯,宫灯外新糊的一层黄纸,一盏一盏橘黄的灯笼簇在檐下,一直延伸到尽头,如同漫山遍野结出的石榴,果实圆润丰满让人喜难自禁。
暖黄色的灯光拂在她凝脂般的脸上,更生出一种生硬的冷漠。她走得快,脸上一层阴暗又一层暖黄,神色分辨不清。
刚下了回廊,许泽之迎了上来。他只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瑾萱绕开他,他也不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背后。
他脚上的军靴踏地有声,越走越急促,敲得瑾萱心烦意乱。瑾萱忽然脚步一滞,回头对着许泽之冷冷地说,“许泽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月光从背后洒了过来,裁剪出别致的轮廓倒映在地上,她的脸陷在阴影中,显出不一样的冷漠。
许泽之顿了顿道,“督军吩咐过,夫人想去哪里都不可以阻拦,不过需由泽之陪着。”
瑾萱眼眸微敛,那目光一点一点地往许泽之身上移动,平静之中酝酿着大风暴。
许泽之无奈地望着她,像是恳求,像是安慰,她知道自己此刻逃不开挣不开,“那你去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不住那里!”
许泽之略微沉思,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缓缓说,“今晚太过匆忙,泽之这就派人去安排,还请夫人先暂住一晚,明早泽之过来请夫人。”
他了解铭章的想法,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抚瑾萱。但他言语是那样恭敬,暖暖地漾在她的心中。瑾萱蹙着眉,推开许泽之往回走。
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好长好长的落寞映在地上,在地上拖得更长更长……
作者有话要说:
50
50、叫人心碎 。。。
瑾萱一夜半梦半醒,天还未亮就起来了,外面是雾蒙蒙一片。她走到窗边,玻璃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她的手指无心地画着,看上去窗户好像被一刀刀割裂了。
她看见外面的蝴蝶兰长得十分好,心里顿时觉得压抑,这屋里的空气令她难以呼吸,她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去,想和窗外的蝴蝶兰一样享受自由。
刚走到主卧室门口,见铭章躺在沙发上,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只盖着一层极为单薄的毯子。屋内的灯亮了一夜,整个屋子比外面的天还亮。
铭章剑眉清朗,不过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翻身。瑾萱看了外头一眼,返身回卧室。铭章本就睡得极浅,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知道瑾萱醒了,揉了揉眼睛也就起来了。
他昨夜回来得晚,连军装都没有脱就睡下了,他现在脱了军装放在沙发上,走到主卧室前轻声地唤了声,“醒了吗?”里面没有人应答,他自顾进去。
主卧室并没有门,中间隔了一扇屏风,湘绣的做工非常精细且出彩,上头织锦上缀着淡淡的墨竹,就像新墨刚刚泼洒的一样。
铭章绕过屏风,见瑾萱背对自己坐在床沿。
他并不说话,径直往衣柜去,从里面拿出一件浅棕色线绢驼绒袍子,往外走了几步,脚步不像刚才那样从容,走到屏风处,终是停下来背对着瑾萱说,“洗漱好了就出来吃饭吧!”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慢慢地从喉咙里吐了出来。外面早就摆了饭,香寒也在外面候着,见铭章出来她就进主卧室了。
香寒伺候着瑾萱,她自己随意地整理了一番,之后仍是坐在床沿。香寒唤了一声,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好受。
瑾萱抬头望见香寒眼底的无助,只觉心里如千斤重锤压着她,她终于起身出来。瑾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铭章坐在对面,本是微笑面对她,见瑾萱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心里稍稍不满,蹙着眉转脸向香寒,“你若是伺候不了夫人,那我就换别人!”
香寒自然知道铭章心里不悦,但他突然抛出这句话让她无比怔忪。铭章的目光无比锐利,隐隐透着强大的威慑力,她不敢吱一声,只是默默地望着瑾萱。
瑾萱本是一言不发,忽淡淡地说,“你不要有气就往别人身上使!”
铭章看着她的表情,见她开口说话态度便软了下来,手一摆示意香寒出去,同时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这几日有空,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瑾萱闭口不答,自顾自地吃饭。
铭章说,“你知道吗?我昨晚做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做这个梦。”
他眼角浮出一丝凄楚,“我居然梦见炮兵在装弹,前方硝烟滚滚,我站在高台上冲着他们大喊‘一发装填,距离2500,向右25……’,我还没喊完,忽听‘砰’震耳欲聋的一声,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半夜醒来的时候,竟然是一身冷汗。”
他顿了顿,长长地吐了口气,“我居然梦见自己死了,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瑾萱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铭章接着说,“我总想着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想想这家国天下,哪一样不是在我手中,任凭我呼风唤雨,可我却觉得我什么也没有,那平常百姓家的幸福,是我所企及不来的。”
他言语之中带着无尽的忧伤,想对她说的话太多,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放下筷子,伸出手来握住瑾萱的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瑾萱,我别无他求,我现在只要你,只希望你回到我的身边。”
瑾萱猝不及防,手一点一点地往回收,用拇指顶着他的虎口,寸寸抽离。铭章的手滞在半空中,而后缓缓地落下,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缓缓地坠下。
他笑着,笑意令人无比心疼,“母亲回十里戴官邸了,六姐嫁人了,这家就剩我一人了。这偌大的府邸,四面都是冷冰冰的墙壁,看得叫人心碎。”
瑾萱不愿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的话,“你放我走吧,致远还在法国等着我!”
铭章却恍若未闻,接着说,“你知道吗?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