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缘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绝望的蹲下,放声大哭。
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一直待在黑暗里,而是见到了曙光后重新堕入黑暗的深渊。
这一天,万泽让自己飘到了幸福的云端,又重重的将自己丢弃到痛苦的谷底。
起落之间,撕心裂肺。
回到病房,母亲看看万泽的身后,有些不放心,“小隋医生呢?”
“她回去了,”万泽摸摸母亲的额头,不发烧,催促她,“快回去吧,记得吃药。”
“小隋医生人挺好的,你可别伤人家的心,”母亲对小隋印象极好,心里一直隐隐的希望,如果有个这样的儿媳就好了。
“不说这个,”万泽替母亲拢拢外套,“你和爸爸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万泽将母亲送下楼,本打算开车送母亲回去,母亲舍不得儿子来回奔波,拒绝了。
万泽替母亲打了辆出租车,亲眼看着母亲上去,这才放心。
回到病房,父亲歪在床上,昏昏欲睡,万泽替他将枕头放平,掩好被子。
打开折叠床,摊开自己的被褥,万泽走到门边关了灯,整个病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躺到低矮的折叠床上,双手垫头,睁着眼睛看窗外。
窗外灯火阑珊,年轻人的夜生活想必刚刚开始。
他伤了隋缘的心,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不爱她,中午答应做她男朋友,也只不过是想将就余生罢了。
即便是将就的人生,也有好有坏,有喜欢与不喜欢。他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
贝贝觉得父亲最近实在是奇怪。
以前父亲很少陪自己吃饭,工作太忙,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天见不到父亲也是常事。父亲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她起床的时候,父亲又已经离开了。
可最近,父亲总是按时回家陪她吃饭,饭后还会陪她看会枯燥的言情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
贝贝觉得挺好,沉浸在父爱当中,很幸福。只是,父亲的脸色常常令她担忧,每次她催着父亲去做检查,父亲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没事,我早查过了。”
贝贝不放心,可一向坦诚的钟叔也如是说,由不得她不信,可能父亲真的是太疲惫了才会这样。
这天早上,沈富早早将女儿叫起来。
贝贝百般不情愿,昨晚跟父亲下棋下到很晚,她困着了,赖在床上不想起。
“你小时候的愿望,是让爸爸陪着你去坐摩天轮,对不对?”沈富很慈祥的逗女儿。
贝贝头埋在被窝里,懒懒的应了声“是”。
“今天,爸爸陪你去坐,好不好?”沈富特别坚持,特别有耐心,似乎非得让女儿起来不可。
听到摩天轮,贝贝有了点儿兴趣。
小时候央求过多次,沈富都没有时间,结果贝贝只能跟保姆阿姨一起去玩,玩回来还生了好几天的气。
贝贝“嗖”的从床上坐起来,“说话算话,现在就去坐?”
沈富宠溺的点头,“你赶快穿衣洗漱,爸爸在楼下等你。”
工作繁忙的爸爸要陪自己坐摩天轮,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贝贝对摩天轮早失却了童年的那种期待,可是能跟父亲悠闲的来一场约会,想想也挺不错。
贝贝抓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飞快的穿衣洗漱,完了照照镜子,头发太乱了,她感觉不满意,第一次跟父亲坐摩天轮,得美美的去才行。
她手脚麻利的洗洗头发,洗完用吹风机吹干。
对镜臭美,这下满意了。
一蹦一跳的下楼,沈富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桌上是冒着热气的早餐。
贝贝坐下,咬一口煎蛋,夸张的感叹:“哇,今天的煎蛋都比往日的好吃,阿姨是不是放了什么秘制调料?”
“那么好吃?”被女儿快乐的心情感染,沈富也尝了一口。
“爸爸多吃点儿,不准只咬一口,这样我们才有力气玩,不光坐摩天轮,还要玩别的。”贝贝叽叽喳喳的,不象二十六岁的大姑娘,倒象是十几岁的孩子。
“爸爸吃过了,你快吃,吃好了就出发。”沈富放下筷子,看女儿可爱的吃相。
他很留恋这快乐的清晨,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吃罢早餐,贝贝拽着爸爸的胳膊往外走,她穿着一套粉色的运动衣,粉粉艳艳的,象盛开的鲜花。
钟叔从后视镜里看着父女二人,悄悄的擦了擦眼泪。
到了游乐场,钟叔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贝贝体贴的邀请钟叔一起坐摩天轮,钟叔拒绝,“我可不喜欢,看看就可以了。”他不想破坏父女二人最后的相处时光。
贝贝没有勉强,挽着爸爸的胳膊去排队买票。
☆、第7章
正赶上周六,游乐园里的人特别多,排队坐摩天轮的孩子尤其多。也有几对情侣在排队,他们这对父女搭档,倒是最特别的。
排队的时候,贝贝感觉爸爸的额头直冒汗,她抬头望天,有些疑惑,“爸爸,天气也不是很热,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汗怎么多?”
她想打退堂鼓,“要不,咱改去医院查体吧?”比起坐摩天轮,爸爸的健康更重要。
沈富掏出手帕擦擦汗,“怎么?嫌爸爸体质不好?”他贴近女儿的耳朵,小声打趣,“爸爸这是紧张的。”
贝贝笑得前仰后合,若不是手挽着爸爸的胳膊,她的腰简直要弯到地上了。
终于是买上了票,父女俩排队坐进了摩天轮的座舱里。
摩天轮启动,他们渐渐脱离地面,慢慢升到高空,地上的人们越变越小,贝贝有点儿怕,紧紧抱着爸爸的胳膊,歪头问,“爸爸,你恐不恐高?”
令她吃惊的是,沈富的汗水流得更多,脸色愈加的苍白,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快睡着了。
她顾不上恐高,用手去拍爸爸的脸,“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沈富勉力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心爱的女儿,面露不舍,“孩子,爸爸好象,真的要走了。”
“走?”贝贝的心很慌,“爸爸要去哪里?”
“贝贝别生爸爸的气,”他伸出颤微微的手,轻轻抚摸女儿柔顺的长发,“两个月前,爸爸在医院查体的时候,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生命只剩下一个多月。爸爸不想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爸爸这一生,想得到的东西基本都得到了,也算活得值。若说这个世界上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沈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贝贝恐惧,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原来父亲这些日子的异常源自这里。她拼命的摇头,摇头,“爸爸,我不信,我不信,你的病会治好的,会治好的,我们去美国,找最权威的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你挺住。”
她抱着爸爸的头,朝下面大吼,声音凄厉尖锐,“停下,快停下。”
她要带爸爸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救活爸爸。
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贝贝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喊了,”沈富抓住女儿的手,“能在临死之前陪你坐一次摩天轮,爸爸很快乐。”
“我不许你走,”贝贝哭,“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知女莫若父,原谅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打开过你上锁的抽屉,爸爸知道,你心底最爱的那个男人,叫万泽,”沈富说话有些吃力,每说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爸爸不能保护你了,爸爸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最爱的男人保护你,替我,保护你……”
沈富的眼睛缓缓闭上,头无力的靠到女儿肩上,紧抓女儿的手蓦地一垂。
停止了呼吸。
贝贝的眼睛惊恐的睁大,抖着手指去探爸爸的鼻息,爸爸似乎真的去了,她近乎绝望的大哭,“爸爸……”声音凄惨悲怆。
摩天轮还在缓缓的行进中,可贝贝的心,已经跌至谷底。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快乐的小鸟,幸福得就象是十几岁的女孩儿。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失去了世上最爱的人。
从幸福的云端,跌到痛苦的深渊。
她涕泪横流,哀恸不已。
钟叔在下面早察觉到了不对,他站在摩天轮的出口处,边打电话边焦急的等着。
摩天轮停下,钟叔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进去。
贝贝哭得不能自已,她紧紧地抱着爸爸,很伤心的告诉钟叔,“我爸爸,去了。他丢下我,去了。”
钟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别哭。我们先把董事长送到医院。”
贝贝点头,“对,送医院,爸爸会好的,会好的。”
几个保镖过来,抬着担架,将沈富从贝贝手里接过,小心的放上去。
钟叔指挥着大家往外跑,贝贝脚步踉跄的跟着。
钟叔开车,速度飞快,连闯几个红灯。
到了医院,钟叔安排保镖抬走沈富,挡住急着要跟上去的贝贝,神色复杂,“孩子,你先回到车上,听听董事长的录音。”
“不,我要去看爸爸。”贝贝神色近乎癫狂。
钟叔打开手机,将之放到了贝贝跟前。
“贝贝。”沈富慈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贝贝哭了。
“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爸爸已经离你而去。爸爸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我的孩子,这是真的,你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爸爸再也不能帮你了。爸爸在律师那里留了遗嘱,你要听话,按照遗嘱执行。还有,爸爸的后事,听钟叔安排。我的女儿,漂亮,聪明,乖巧,可爱,一定会幸福的过一生。贝贝,你一定要幸福!”
录音结束,贝贝忽然跳起来,朝医院大楼跑,“爸爸不会走,我不信,我要让医生救活爸爸。”
钟叔眼睛红了,在后面追赶她。
贝贝象没头苍蝇一样,抓住一个人就问:“我爸爸在哪儿,我爸爸在哪儿?”
人们看她的眼神,象是看一个疯子。
钟叔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她太伤心了,请见谅。”
贝贝抓住钟叔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