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落一早已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他恰恰是听到了那声惨叫,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那只手是因为他断的。为什么他说没了的平淡就好像不是他身上的一样?他难道不痛吗?这几步,好像走了一千年。
“对不起。”
安潇北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隐忍,有一丝巨痛。“那边有一个湖,你扶我去。一身是血,有些难受。”
他的嘴皮都是白的,干裂得流出了一缕缕血丝,他却丝毫不觉。邢落一手挽过他的腰,安潇北顺势将仅有的右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两人身高相仿,因此也不需要迁就。唯一要迁就的,就是一人腿骨折了,一人手断了。
没想到这凶险万分的山林,竟然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月光下,湖面仿佛一个披着薄纱的少女,温柔地笑着。
“欸,你到哪里去?”
“我去帮你采些草药敷着伤口。”
“我不指望一个瘸子能采到什么灵丹妙药,何况你刚刚帮我封住了穴位,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你来帮我解衣。”
“什么?”邢落一莫名的耳根发红。
“我不方便,而且现在没什么力气。”
邢落一又走了回来,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拉上他的腰带,那件血淋淋的外衣终于被脱了下来,雪白的亵衣也是一片血。左手齐手肘处一排牙印,惨不忍睹地满满淌着血。邢落一动作越发轻了,他慢慢褪下亵衣,安潇北近在咫尺的脸上写满了扭曲的痛苦。邢落一手脚麻利地用亵衣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大汗。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话还没说完,安潇北竟然吻了上来。不同于谢芜意的温柔可人,他是巧取豪夺一般的,他的唇炽烈得让人想逃,他仅存的右手竟然还托住了自己的后脑勺。邢落一当然不知道这一幕安潇北已经在心中演绎了多少遍所以才如此熟练,甚至是预料到了他的每一条退路,逼得他退无可退。可是,两个男人。。。。。怎么可以?脑子里什么都是乱的,突然感觉他的舌头湿滑灵巧得探了进来,最后一根弦一刹那崩掉了!只是,那场匪夷所思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安潇北终于昏迷过去。夜很静,邢落一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纵身跳入了湖中。。。。。。。
一样璀璨的星空,一样静谧的夜。杀破狼忽然睁开了双眼,淡蓝色的眸子在烛火摇曳中发出诡异的光芒。她,熟睡在床边,倾国倾城的容颜前所未有的温柔,从未见过,与那个在红叶山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妖女截然不同。一丝悲凉冷漠的笑在如水的深夜里如恶魔的彼岸花一般绽放,所有的一切,全都记起。
游华说。你的心狠手辣,我会加倍还你。
不为别的,只为我那一颗先动的心。既然在谁先动心了的游戏上,我输了。那就比,谁先死心。
那就比,谁先死心……
☆、和亲再嫁
脸上仿佛有人在轻抚着,游华说下意识抓住了一只手,她慢慢地睁开眼,杀破狼近在咫尺,他手里拿着一条帕子,错愕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游华说松开手,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连忙坐了起来,“我怎么睡床上来了?”
“昨晚我醒了,看见你睡在椅子上,就把你抱上床了。”杀破狼把帕子放进盆里,又绞了次才递给她。
游华说很自然地接过,下了床,“对了,那个安姑娘,我把她送走了。”
“是吗?”杀破狼眼皮都没动,沏着茶。
“公主!公主!”绿蓑环佩叮当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主,不好了!”
“什么是慌慌张张的?”游华说扶住她。
“可汗叫你过去,好像是要和大唐联姻!”
什么?联姻?!
手里温热的帕子掉落在地,那一丝温热也随着心里的寒风消失殆尽。游目骋怀的时光总是奢望,平淡如水的日子总是妄想。合上眼眸,让仅存的一丝温热慢慢流回心里。
“公主。。。。”
“走吧。。。。”
“不,跟我走。”杀破狼忽然拉住游华说的手,“你不能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公主。。。。。”绿蓑注视着杀破狼与游华说骑马离去,柔肠里一丝担忧油然而生。
草原的晚上是美丽的,因为有无处不在的星辰;但也是刺骨的,因为有无孔不入的寒风。御马在草原的最高处,与美丽最近,与刺骨也最近。
“冷吗?”杀破狼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为什么到这里来?”她却总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及,虽然温顺地在自己怀里,可是那无法消融的冷漠与疏离让人感觉她总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记忆力,身体里住的还是那个傻白痴的杀破狼的灵魂时,她都不曾这样消沉。那大概就是因为联姻的事,不过看到她难过不应该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而且这个结果还远远不够。。。。。
“高处不胜寒。你想在高处,还是在低处呢?”
游华说浓睫微颤,仰头望着星空。月光打在她白皙的项上,划出了一道忧伤的弧线。长久,才听到她轻轻一叹,跳下马,衣衫被风鼓舞,猎猎直响,“高处还是低处,我都别无选择。就像现在站在这里,也不是我选择的。”
“如果你不愿意,我又怎么能带你出来呢?”杀破狼也跟着跳了下来,与她并肩站立。
游华说转过身目光怔怔地盯着他那双在夜色里格外魅惑的淡蓝色的眸子,好像那是两个漩涡,卷起了她所有的心事。杀破狼也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剥落了所有的坚强,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永远无可奈何的灵魂。可是,她对他所做的,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无可奈何就能偿还得了的?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被自己最爱的人杀害,被自己最爱的人害得家破人亡。。。。。。这些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忧伤的表情就能赦免得了的。。。。。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虽然那一眼,有万年的心思。游华说转身上马,抓住缰绳,樱唇轻启:“本来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该回去了。”
一骑轻尘美人去,徒留月色向山迎。
本来于你没有任何关系。安滁西薄唇紧抿,凤眼狭长,寒风一划而过,也不会为风神秀玉的那张如今冷峻的容颜增添任何风霜,当然也不会减少半分。
送亲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绵延,楼华公主此次将嫁给唐代宗李豫,成为三宫六院中的一名妃子。按中原的说法来说,也不过就是做妾罢了。而这个人,还比她大了十多岁。还记得上次穿嫁衣,是为了混入清石城。如今,那个竹林深处的人都快要被她遗忘,或者说他应该宁愿都不曾遇见她。还是一身嫁衣,虽然华贵非常,令人惊羡,但谁知道这嫁衣底下的灵魂早已污秽不堪。所以,上天收走了她的灵魂,让她从此空洞地活着。
思绪随着马车的停下而止,绿蓑来禀报说是杀破狼回来了,请求跟着和亲队伍。
“随他吧。”
“是,公主。”
不一会,队伍又开始前行了。游华说清晰地察觉到一个人骑着马走在自己马车边上,美眸轻合,浓睫相撞。
“你还回来做什么?”
“虽说这一路公主别无选择,但我可以选择,跟着公主。”
“你还是杀破狼吗?”
“嗯?”帘子外边的呼吸突然一窒,却很快恢复,“公主说笑了,杀破狼如果不是杀破狼,还能是谁?”
和亲队伍很快到了长安,楼华公主一袭华丽的嫁衣,与那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惊艳了整个皇宫,惊艳了整个长安,也惊艳了整个江湖。江湖有传言,回纥的楼华公主与冠绝美人榜却消失了很久的碧鸿仙子神似,因此大街小巷纷纷津津乐道,更有甚者,想一探皇宫,看个究竟。
洞房花烛本是人生一乐事,可是翡翠楼的烛光就好像新娘的脸一样忧伤,一闪一闪地没有精神。庭院里的碧瓦,大概是昨夜下了雨的缘故,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滴在绿苔染了的台阶上,就像寂夜里的心跳。不知道等了多久,天竟然淅沥淅沥地下起了雨。深秋的天,果然是雨的季节。游华说取下华冠,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雨的声音愈加清脆了。果然,中原的雨还是很令人怀念,这种江湖的味道,好久没有闻到了。
“你在干什么?”
游华说蓦然转身,冷着一张脸,“和亲是怎么回事?”
“你的父王难道没有跟你说吗?”李豫慢慢走近,啧啧称赞,“这张脸,即便是朕阅人无数,也不曾见过。你说,朕怎么可能放过你?何况,与回纥和亲,不是朕一个人的注意。这对大唐,对回纥来说,都好。”
游华说冷冷一哼,“你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自然随你怎么说。”
李豫微微一笑,“朕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特意为你造了一座翡翠楼。这里清幽僻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他轻轻抬起游华说的下巴,正要吻上去。忽然游华说将他一推,避开了背后袭来的剑芒。
“是你。”游华说满目惊愕。
“安滁西?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安滁西冷冷一笑,“反正,我是来杀你的人。”
“小心!”游华说将李豫往床上一踢,抽出腰间软剑,一霎那,屋子里烛火明灭,刀光剑影交错。翡翠楼下听见声响,已有侍卫匆匆赶来。
“父皇,没事吧?”李适扶起李豫往后退,安滁西一剑朝他刺了过来。李适也不是平庸之辈,硬生生接了这一剑,虎口发麻,已经没有力气去接第二剑,游华说却刚刚好一剑挑开,直指安滁西眉心。侍卫霎时冲了上来,将安滁西缚住。
“就地斩了!”李适吼道。
“等一下!我有话说!”安滁西说道。
“住手!”崔贵妃喊道。
“崔贵妃,你想怎么样?”
“这男的不管是谁?总之是楼华公主带来的,不能一句不问就斩了吧?你说,你还想说什么?”崔贵妃环佩叮当地从侍卫后走出来,在后宫她本来就是独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