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庵里发了棉布冬衣。
每个人也分到了一些炭,可以放在室内炭盆里取暖。
但那量也十分少,聊胜于无罢了。
月半庵的其他人或许已经习惯这样的冬天,但对于润润来说,这日子可谓过的煎熬。
这几天刮起了大风,天气越发寒冷。
润润着了凉,开始咳嗽。
静音也不管她,依旧像平时一样监管着她。
这天润润起身,就觉得头重脑轻,越发的不舒服。
静音待她洗漱之后,依旧看着她洒扫。
那扫帚拿在手里,仿佛重逾千斤。
忽然院子里本是三五聚在一起说着话的小尼姑忽然都噤了声。
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是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润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自己看清,忽然就是一阵狂喜!
领头的那个,正是如意!
如意事先并没有通传,她的性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忙完了成国公府的事,想到润润身子越发不好,都说是她从镇国寺回去后便这样了。
但后来回雪告诉她,他们去镇国寺那日,是去过月半庵的。且当时她和连翘都没有陪着润润进房,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细想之下,如意便想到或许是有人在月半庵里对着润润做了手脚,跟太子报备之后,如意便带着一队东宫守卫,并成国公府的家将,一起出了城。
“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我搜!”如遇板着脸,扬声吩咐道。
润润激动不已,刚想大吼。
静音却快如闪电一般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如意就在她不远处,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满脸泪水,又是激动,又是不甘。
如意站在院子中间,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当她的视线转到润润脸上的时候——
她上前两步,“你是谁?”
润润满脸泪水,想要挣脱静音的桎梏。
静音却临危不惧地镇定道:“这是我们庵堂里的疯尼姑阿月,病了好些时候了,唐突了,您请恕罪。”
如意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尼姑:
她脸色苍白的有些病态,五官也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不住地流泪。
“启禀县主,庵堂里只有尼姑师太,并且都跟咱们事先得的名谱对的上!”领头的侍卫很快回来复命。
如意收回视线,“静妙师太可在里头?我有话要问。”
那侍卫道:“师太已在正堂。”
如意点点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润润的眼泪掉的越发凶狠,踉跄着要去追如意。
静妙师太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拉住了她,小声道:“还追什么呢?阿月。”
她那一声‘阿月’叫的意味深长。润润愣愣地看着如意远去。
那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
难道只是变了样子,就完全认不出她了吗?!
如意进到正堂,静妙师太已经来了。
如意同她告罪一声,道:“太子妃娘娘自从月前来过庵堂,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师太,太子妃娘娘那日可在这里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静妙师太道:“那日我同卢施主入定,太子妃娘娘来之时,我们并未见到。待我们醒来,娘娘便已经回去了。”
如意思忖道:“入定?竟能对外事一无所知?”
静妙师太道:“入定之时,室内燃烧安息香。安息之香,使人神智清明,畅游梦境之中,对外感知则降到最低。”
如意蹙着眉,想到回雪说润润当时确实只进去了一刻钟便出来了,便吩咐人去静妙师太房里找出了所谓的‘安息香’。
她又将庵堂里的管事师太都盘问了一遍,见她们神色都无异常,一时也查不出什么,着人将山门都把守起来,自己则准备先带着那香料回去检验。
润润还站在原地,毫无办法地看着如意带着人走了。
她挣扎过,可不止静音,就是其他小尼姑都上来一起抓住了她,好声劝着:“阿月别闹,那可是大人物,冲撞了可担待不起。”
最终,如意带着人越走越远了。
如意等人走后,小尼姑们又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静音看着她,轻声道:“你看,谁来又有什么用呢?在庵堂里,你就是阿月。”
润润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扑上去与她同归于尽。
静音不为所动,只是放开了她。
润润腿脚发软,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回去的路上,如意也觉得有些疲累,便在马车里靠着引枕小睡了会儿。
这一觉,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默默的流泪……
“润润!”如意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在旁服侍的墨香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拭汗,“您做恶梦了?”
如意点点头,只觉得心头狂跳。
墨香道:“太子妃娘娘就在宫里呢,您若是想着她,一会儿便去瞧瞧。”
如意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劲。
刚才梦境中见到的那双眼睛,是润润的,却也是方才在庵堂里见过的。
“来人,调转车头,回月半庵。”
天快黑的时候,润润被静音带回了房。
“我看你也没心情吃夕食了。”静音哼笑一声,便从外头锁上了门。
润润手上的镣铐又被钉在了床头。
在黑暗中,她想,她这一生,从未想过害谁。却从她幼时起,一次次地被那么多人害过……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到底是别人都错了,还是她错了。
难道存着一片好心,便是被人加害的原罪了?
劳作了一天,加上心境大起大落,她躺在床上,很快就昏睡过去。
晨起时便头昏脑涨的她,此时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深海里起起落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中她见到屋外火影重重。
那些火影越来越近,忽然‘砰’地一声,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了。
她看到火把照射的重重光影中,如意急急忙忙地奔跑了过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如意跑到床边拉起她。
润润牵动嘴角,想笑,但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重归黑暗。
再醒过来,她依稀听到如意压的低低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好?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这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还不见醒?”
然后另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这是身体虚耗所致,身上的热也已经退了,照理说应该要醒了。”
润润一动,床头便有人立刻道:“醒了醒了!”
如意快步走到床头。
润润瞧清楚了是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
如意忙道:“别哭别哭,你身上的热刚退,别再哭坏了身子。”
润润想说话,但又觉得喉间干涩异常。
如意让墨香扶着润润起来,让润润靠在自己身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喂给她。
“大夫说你喉咙被药物损伤,加上之前发烧,要调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润润喝完了水,觉得喉间舒服不少,对着她微微笑了下。
如意心疼坏了,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竟连你都认不出了……”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掉眼泪。
润润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如意是真心愧疚,若不是这段时间她光顾着家里的事,疏于对润润的照看,早就该发现东宫的那个是冒牌货了!
如意又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你在睡会,大夫说你这段日子身体虚耗,需要静养的。”
润润重新躺下,也认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成国公府如意的房间。
“我一会儿去请表哥过来?”如意跟她商量着。
“不要!”润润想也不想就说。她喉间干涩异常,声音也是沙哑低沉。说完这句便开始咳嗽起来。
“好,好,我听你的。你别急。”如意安抚着她,给她顺着气。“我回去救你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回宫复命了,只有我们府里的人在,你放心。”
润润点点头,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合上了眼。
☆、第 106 章
润润的脸上沾了人皮面具,配合着如意从月半庵静音的房间搜出来的药水,终于洗了下来。
那药水上脸时,刺痛无比。
面具撕下来后,润润的脸上更是红肿了一大片。
如意看着心疼不已,润润却是一声疼都没有喊。
这有什么好疼的呢?比起在月半庵里待的那一个多月的无助恐惧,这一点疼于润润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如意也已经查清楚了静音的身份,她是静妙师太的师妹,在月半庵里也算是德高望重。几年前,静音出去远游,一直到两年前才回来。
而且月半庵里确实是有疯尼姑阿月这个人的。不过在润润和李念玉去月半庵的半个月前,阿月就已经病死了。静音秘而不发,处理完她的尸首后,谎称她是病情加重,在房中修养。
因她得的是疯病,还伤过人,倒也没什么人敢死下去接近她。
一直到润润被掉包,她就被带上了人皮面具,成了阿月。
至于宫里那个冒牌货的真实身份,如意一时还没有查出来,李尚书屹立朝堂多年,做事是滴水不漏的。
这件事牵连甚广,已经不是李念玉一个人的阴谋了。而是在整个李家的助力之下酝酿的。
且这胆子也确实是够大了。
便是旁人想着李念玉会对太子妃心怀不轨,也没想过她会太子妃刚进宫不久便动手。
这样的计谋和胆大,着实教人心惊。
润润养了半个月,总算是把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
如意答应了她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便真的将这件事按了下来。
连成国公府都只有几个当主子的知道这件事。
昭月公主的孩子叫赫哥儿。
赫哥儿满月的时候,太子妃并没有来参加满月宴,只是让人送了贺礼过来。
当时如意还只当她是身上真的不舒服,怕把病气过给旁人,如今才知道,那个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