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大锭子放在自己面前;他身如玉树,俊逸洵美,衣领间总飘着淡淡的沉香气息……
那时,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令自己愉悦的单恋,想着他的身影和气息,一切仿佛重生活力,自己亦有了生的希望。她那样决然地一路跟到京城,那样决然地卖身进府,那样决然地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那样决然地愿意卑微地为他做一切。然而,这一切美好恍如一梦,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仿佛只不过是一瞬间,她从天堂重回地狱——而那个地狱,自打逃离开来,就再也不想见到了。
“你在干什么!”这样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随着传来的,是那熟悉的沉香味,是那熟悉的一双手,从火盆里抢救出还没有燃尽的小衣服、小肚兜和小鞋子,扔在地上乱踩着,意图扑灭上头还燃着的火焰。听着侍从们的惊呼:“爷!当心烫手!”她的脸上反倒绽开笑容来——他来了!
英祥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秋水!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把咱们孩子的衣服给烧掉了?”
蓝秋水笑着问他:“我们还会再有孩子吗?”
英祥见她神色大不同往常,心里不由急痛,一把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蓝秋水是纤弱女子,被他拖得毫无抗争的力气,就那么软软地歪着,如一株弱柳,摆动但凭春风。英祥觉出自己的粗暴,扶着她的腰痛心道:“你今天昏了?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就不能再有孩子了?”
蓝秋水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眸子里闪着光,竟不知是平素就这么亮呢,还是此刻眼中有泪意?黑黑的瞳仁里头,映着一个她,疏淡的眉眼在眼眸的曲面上变异得厉害,宛如一双空空的洞。
英祥见她神色,心里难受,顾不得旁人还在,一把把蓝秋水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我说过,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你要信我,你要信我……你难受,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好地过,还要生好多孩子,一个个都像你似的可人意儿……”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颤抖,以为她终于哭出来了,越发把她搂得紧,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像对待小孩子似的哄着。
与此同时,他亦能感受到她的双臂,无所顾忌地紧紧箍着他的脊背,似乎要把他揉进怀里,再不分开。只等两人呼吸相闻,渐觉彼此都透不过气来,英祥才松开手臂,低头看她的脸——脸上、眼里一滴泪都不见,倒是唇边笑意满满,却充满绝望的悲凉气息。
“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在一起?”她空洞的声音传到英祥的耳边。
英祥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愿意!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情浓时玉石俱焚
玉妞闲时,还会到浅晖院找以往的姐妹闲聊:“姐姐,你在这里一点都不开心,还是寻个机会离了才好。”
大丫鬟叹道:“你是因祸得福。我呢?哪里有机会?!”
玉妞道:“她近来怎么样?还如往常似的?”
大丫鬟道:“她对额驸爷是一样的,只是近来嗜睡懒动,常常一个人发呆流泪。真是作死的!”
玉妞笑道:“不会又有了吧?”
“狗屁!”大丫鬟没好气地说,“只是天天对这张死人脸,我都恨不得她得个相思病,早点归西才好!”
玉妞凑过去说:“她不长久了!”左右瞟瞟无人:“上回我送公主赏赐的东西来,小小一包——”她用手比划着:“公主那脸色、她那脸色,我疑着,是那种东西呢!”
大丫鬟有些不相信地盯着玉妞,见她稳笃地点头,不由自己皱了眉头,玉妞瞧着她睫毛乱闪,似是很疑惑的样子,不由发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大丫鬟这才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前两日,姨娘愣说房间里有耗子,叫我们寻耗子药。我们都说连根耗子毛都没瞧见。耗子药无外乎拌糖的砒霜,那是等闲可以乱给的?姨娘见我们不应承,倒也没有多语。后来又说要买针线,嫌我们府里那么多丝线就是没有她要的颜色,叫了额驸爷的小厮窦玉柱去外头胭脂花粉铺子给她买。我们当时几个人就在说:偏生她爱作怪!不过也就说说,她是额驸爷的心尖尖,没的忤逆了她,又该我们倒霉!上次那回的板子,若叫我再挨一遭,我还不如自己寻个井跳进去算了!”
玉妞便说:“上次公主赏我的伤药,我那里还有些,真个一点疤痕都不留!下回带些给你。虽说伤在那里,别人平日看不见,可总有一天咱们也要配个小厮,不美……”两个人岔开了话题,低声叽叽咯咯地窃笑,你在我臀部拍一记,我在你咯吱窝里挠两下。
玉妞回去,恰巧逢着冰儿在进晚膳。玉妞年纪不大,嘴巴尖利起来尖利,甜起来也很甜,忍不住说:“主子今儿胃口像是不错。看来主子肚子里的小哥儿要长起来了!”冰儿不由一笑:“胡说八道!才多大,你又懂了!”苇儿亦笑道:“这是在公主府里,平素没人教训你们这些个小蹄子!要是以往在宫里头,谁敢在主子进膳的时候瞎三话四的,回去姑姑就是一顿藤条面,抽出血来也不敢哭出声儿。”
玉妞一副惫懒神态,见冰儿也是心情颇佳的样子,不似讨厌自己的闲话,叽叽呱呱笑道:“所以奴婢如今真的是享了福!奴婢在浅晖院的姐妹,没有不羡慕公主这里好的。”
冰儿冷笑道:“我这里好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浅晖院里还怕没有好处?”
玉妞赶紧跪下道:“不是奴婢在背后嚼别人的舌头,实在是……人人眼睛里头都雪亮的。浅晖院那里,天天弄出无数幺蛾子来,折腾下人的要命,办不好还要担心着挨打受气!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今天支使着买针线,明天支使着弄耗子药,天天想着法儿满足她稀奇古怪的要求……”
她的话尚未说完,冰儿的脸色已经变了。不过近年来这些磋磨,她的性子不似以往那么浮躁,没有当即就跳起来,问苇儿要手巾擦擦嘴,瞥瞥左右道:“你们先出去。”苇儿见她色变,不知出了什么事,警示地瞧了玉妞一眼,对冰儿道:“主子,事缓则圆……”
冰儿道:“我知道,你也出去。”
玉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也不敢吱声,听见门被关上,冰儿的声音响起:“她要耗子药做什么?”玉妞道:“我听小姐妹说,蓝姨娘讲屋子里有耗子,便要耗子药!”
冰儿道:“这会子开春还没多久,纵然有耗子藏着繁殖,也不会轻易出来。何况王府洁净,她又日日把浅晖院扫得一尘不染,哪里生耗子去?——这些且不论了,她弄到耗子药了没有?”
玉妞道:“自然没有。府里每天春夏之交,也有管事的到处放药的,都是糖拌着砒霜,特特嘱咐了各院的人要小心注意,哪院有小孩进出的,连药都不用,一律用夹子,就怕误伤了人。不过……她后来又让小豆子去买针线,小豆子是额驸爷嘱托什么都要听蓝姨娘吩咐的,就怕他是非不分呢!”
冰儿呆着脸望空想了一会儿,对玉妞道:“我知道了。今儿的话谁都不要提了。”玉妞这才起身,开了门招呼人进来收拾桌上碗盘,恰恰见英祥进了院门,一路丫鬟们的莺歌燕语不断响起,他到了房间里,玉妞赶紧蹲安:“额驸爷吉安!”
英祥停下步子,打量玉妞一眼道:“今儿你去浅晖院了?去做什么?”
玉妞不觉鼻尖上出汗,惴惴道:“不过是找玩得好的姐妹说说闲话。”
英祥道:“你们的闲话倒是多!公主府这里闲,浅晖院里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蓝姨娘今天叫人半天没有人应,你以为那些人也有时间陪你闲么?”玉妞赶紧跪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奴婢知道错了!以后没事不敢去那里闲逛了!”
冰儿不快:“我看你倒是真闲!她又吹了什么枕边风?连小丫头说两句闲话这样的事也归你管了?!”
英祥回身坐在冰儿身边道:“也是防微杜渐,小丫头子不懂事,说是闲聊,不知道乱讲些什么,万一什么不该说的话乱传出去,岂不是为两府里贾祸?”
冰儿冷笑道:“会贾祸的不是这些小丫头,倒是那个娇姨娘!”
英祥见她提起这条,心里就又是有气,又是担心,挥手叫玉妞退下,才道:“何苦!天天盯着她不放!你放她条生路吧!我替她感激你一辈子!”
冰儿冷冷直视着他的眼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不需要你感激,我只做该做的事。”
英祥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必须这样吗?”
“你问你阿玛去吧!”冰儿几乎不愿意理他。英祥却不能善罢甘休,见冰儿侧过身背着他,抢着把她的肩膀一拧,让她的脸朝向自己:“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她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去了不就算了?!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为了我阿玛,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私意么?”
“纵有私意又怎么样?”冰儿奋力扭开他,觉得小腹里轻微一抽搐,忙用手轻轻托着,“我不为私意害人,还不够?连心里存点私意也不行?”她转而冷笑:“你不是说她为了你愿意做一切么?如今到了她以身报恩的时候了,怎么那无私的一颗心不见了?!”
英祥气得发颤:“你不要动她,我会跟你好好过!你要动她,我就跟你没完!”说完觉得这话重了,又放轻了声音:“冰儿,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晓得的。她那么可怜,我只是不想辜负她。我们俩——”
话没说完,便被冰儿打断,她仰着脸瞧着外头大声说:“来啊,送额驸爷去郡王府吧!我这里身子不便,也不懂‘心意’是个什么东西,没法伺候爷们!何况那里,还有人等着,又有人不肯辜负的。”这全不给面子的逐客令,让英祥脸一阵红一阵白,见外头真有人战战地进来,闹不清情况地瞧着自己仍然坐着没动,也觉得难堪异常。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情绪,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