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随从眼看着追不到阁主之后,便循着来时的方向,一路出了山林,然后在林子边驻扎下来,等候阁主归来。眼见着过了两三日也不见人影,大家都在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进去寻一下,可是这么大的林子,又该去哪寻呢?阁主武功高强,就怕到时不是他们寻着阁主,而是阁主还要顾着他们了。
这般两方为难之际,阁主已是只身出了山林,没有黑豹。阁主的心情似乎很低落,可手中的扇子却依旧是张扬着,这大冬天的,就算阁主喜欢带着扇子,却也从未见他冬天扇扇子啊。众人见状,更没有那个胆子多嘴些什么,跟着阁主一路沉默的回了北方分舵。
辰南枝坐在马上,收了扇子别回腰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山林,只觉与玄的初见依稀在目,那年山林里的苍茫仿若如今的薄雪,朦胧了山林,朦胧了眼睛,也朦胧了过去。只是转瞬间,便已过经年,那时那个小小的一团已不再需要自己的怀抱,它的能力足以称霸山林,终是到了离别的时候。
他只是有些难过,为什么它的离开,可以如此决绝,甚至他追随了一路,它却从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当初说好的,不是吗?
回到忘川阁的时候,阁中教众都已经知道黑豹玄离开的消息,不禁都在惋惜。特别是阁中的婢子,见到阁主回来后就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还把自己整日整日的关在奈何轩,看着就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却没有人知道玄离开的原因。
辰南枝撒手教众事物已经很多天了,大大小小的事都堆在副阁主身上,而他自己,此刻正在奈何轩中,坐在那张雪豹皮上,整个人倚着矮几默默出神。打从回来起他就这般出神,至于还要出多久的神,没人猜得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想起过去,也没有想起玄,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那里。
“阁主,出来走一走吧,别整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啊,闷坏了可如何是好!”门外婢子的声音透着股焦急,叩门的声音也略显急切。
辰南枝有一瞬的回神,视线掠向门口,然而停顿不过一瞬,视线再次涣散,整个人又陷入了出神。
“阁主!”婢子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推门进来,跪在屏风外。
辰南枝终于想起要给一点回应了:“什么事?”
“阁主……”婢子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阁主,您这是怎么了呀,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啊!”
闻言,辰南枝的眼神骤然一闪,下一刻,人已经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对那婢子道:“你说的不错,本阁主是该出去走走了,闷了这几日,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那婢子有些懵,阁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变就变了。眼看着阁主走出屋外,回头轻描淡写的瞟了自己一眼,婢子一个机灵,立即爬起身笑眯眯的迎上去。
无论怎样,阁主想通了就好。
不过,辰大阁主是想通了,遭样的却是那些武林正道们。这一次忘川阁再没有轰轰烈烈的举阁出游,辰南枝只是自己随意带了几个随从,漫无目的的在江湖上游逛,看见不爽的江湖正道便要上去过两招,而过两招的结果基本都是对方有来无回。
是夜,辰南枝甩了甩剑刃上残留的血迹,挽了个剑花归剑入鞘,冷淡的眼神掠过地上早已无声无息的尸体,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一个草书的“君”字就这样张扬的展现,随后转身离开了。
没有玄,他依然可以屠尽对手,他依然可以做那个把江湖搅得血雨腥风的大魔头,他依然是忘川阁的阁主。只是如今他更清楚的看明白了一些东西而已,放眼天下,除却他自己,果然是没有什么可信的。妖又如何?也不过一头没良心的牲口罢了,当初是瞎了眼了竟对一个畜生有了那么大的不舍。
辰南枝,你记住了,错付了信任的下场,只有万劫不复。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你交出感情的东西,哪怕是同情,与憎恨。
第八章
对于辰南枝这几日种种异于往常的表现,忘川阁上下一致认为是因为黑豹玄没有回来,然后阁主闹的小别扭,等两天黑豹玄回来了,阁主就恢复了。至于它什么时候回来,这是阁中教众一直担心的问题,他们也不知道玄为什么没有跟着阁主回来,但是他们却相信着,以以往玄对阁主的独占欲,它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阁主把自己关在房中已有多日,然后又领着几个随从去江湖上飘荡去了,几乎半月有余仍然未归,这样算下来也有近一个月了,却是不见玄的影子,连阁主那都没有玄的消息。
难道,玄真的一去不返了?
众人很焦灼,但看着阁主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加焦灼,尤其是副阁主,他比谁都清楚阁主对玄的在意。虽然玄让现在的阁主变得很奇怪,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他不得不说,玄在的时候阁主更加夺人眼目,也让教中人心无形中更加归附与忘川阁。而过去的阁主无欲无求无心无情,对任何人从未有过信任,甚至过于疏冷,对教中事务也是漠不关心一副懒散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阁主仿佛随时都会撒手离开。
于是,此刻比谁都希望玄回来的,却是副阁主。
话说自从辰南枝游荡江湖开始,武林正道中遍布中原的人手每天都有失踪的,失踪的人不论出身不论强弱,更不论原由。有的是无故失踪,有的是名言指向了辰南枝。正道中人并不知道辰南枝的出游,在知道辰南枝那次从北地回忘川阁后,就暂时松了口气放松了警戒,谁想不出几日,大阁主居然来了一次秘密出游。
如此玩心,江湖人士纷纷大感吃不消,无不暗骂着伪君子。同样吃不消的,却也有忘川阁的人。
辰南枝这游玩得正兴起,但渐渐地,似乎感觉到跟随的那几个人越来越心不在焉,本想着管他们做什么,自己玩自己的就是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心不在焉的后果是出错频频,严重影响到了自己游玩的心情。
“你们几个对本阁主是不是有意见?”辰南枝终于忍无可忍,瞅着机会狠狠将几个手下都打趴在地。
为首那人单膝跪着,嘴角的血迹也不敢摸去,双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上,也不敢说话。说实在的,这顿打,他们挨得冤啊,若不是萧副阁主的吩咐,他们怎敢怠慢阁主!
真的不懂两位阁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转递一封信之前要先想办法让阁主打自己一顿?惹怒阁主不容易,但是一旦惹怒了挨的打也是够要命的。
对于这帮手下的欲哭无泪,辰南枝压根就没有去理解的打算,接过那封信,随手拆开低眸略略一扫,扬手便用内力将信纸真的粉碎,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
“忘川阁被武林正道挑衅?是围攻吗?”
“回阁主,不是。”
“不是?”辰阁主眯了眯眼,手中的折扇一顿,带着几个人就敢来幽冥山挑战忘川阁?
“是几个大家门派独自带着人挑衅。”
“哼,”辰南枝冷笑一声,“这点破事还要叫本阁主回去?你们副阁主是吃猪食的吗!”
“萧阁主说,这一次忘川阁并无人出手,而是有人相帮,在忘川阁之前灭掉了挑衅的人。此人求见阁主,萧阁主这才请阁主回去。”
“有人相帮?”辰南枝暗自思量了一番,轻轻摇了摇扇子,倒真想见见这愿意与忘川阁扯上关系的人,“摆道回府罢。”
忘川阁听闻阁主要回来了,顿时人心大振,纷纷下山恭迎阁主,一路直把阁主迎到三生堂。这是忘川阁的规矩,无论阁主从何处归来,都必须先入三生堂,接受教众朝拜。
而这一次,无论是各房掌事还是副阁主,都只是把阁主迎到了三生堂门口,然后再驻足不前。辰南枝疑惑,收了扇子,转身看向副阁主萧玉衍,萧玉衍却只弓腰一礼,抬手引阁主入堂。
辰南枝皱皱眉,却还是推开了三生堂的大门,随后跨进的一步却僵在了门槛上。大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辰南枝一抬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堂上阁主席位旁的身影,一身玄黑色的毛,金灿灿的眸子,还有那矫健的身形。
是玄,这是无论过去多久,辰南枝都不会错认的身影。
辰南枝跨进门,却也只是站在门口,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玄,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可对于安然来说,刚刚他的那一瞬停顿,那一瞬僵硬,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只见玄缓缓站起身,傲然立在堂上,而后却弯曲了一只前膝,低身俯首,唇吻几乎触到地上。站在堂门口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禁都倒抽一口气,辰南枝却是几乎站不稳身形,倒退了一步才稳住。如此恭顺的姿态,这般跪拜的大礼,不说这是在江湖上只有认主才会行的礼,光是看到一头牲口做出这样的举动,是谁都会大吃一惊。
而后,玄缓缓起身,走到辰南枝身前,低头用鼻子轻轻触了触他的鞋子,然后站到了辰南枝的身侧,这个角度,辰南枝藏在袖中的手刚好可以碰到玄的脑袋。指尖的触感传遍全身,辰南枝只觉心里一股震颤,不由自主的跟着玄走上了阁主席位,玄也如往常一般静静卧在席位一侧。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辰南枝茫然的看着教众一一入堂,按位做好,却依然未从震撼中走出。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这一个月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后一切又回归了当初。他的玄依旧是他的玄,依旧在他身边。
底下的人一一恭迎过阁主回归后,就渐渐散去了,独留辰南枝与玄留在堂中。辰南枝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玄久久不语,两个就这样沉默着,也未曾动过,大堂里的光阴仿若静止了,一切都停留在这寂静中,静得连心都慢慢沉寂下来,堆积起的不安慢慢化去,化成一呼一吸间的平淡,慢慢流逝。
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过去了?
“你怎么就回来了呢?还回来做什么?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