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以前在老戴家一样,戴老太又开始了老生常谈的话,都是一家人,就该不分彼此,所以先把钱紧起来给老大家用!她年纪也挺大,有那么几颗豁了口的坏牙,说道激动处喷了戴柱一脸的口水。
戴柱虽说孝顺了大半辈子,但要说老实话他对戴老太是没多大感情的,因为自始至终他就没接受过来自母亲的丝毫的温情,热脸贴冷屁股久了,迟早也得凉。牵绊着他的是血缘,或许还有点抹不开的面儿,他总觉得自己对家里这么好,为家里付出这么多,总有天儿他爹他娘能看见,或许也能摸着他脑袋夸一夸他。
可这一天还没等到,先等来的是戴娇吊脖子的消息。
现在说对老戴家的感情吧,不能说没有,毕竟三十多快四十年了,大半辈子的感情,但确实是淡了。一个男人当他彻底肩负起一些东西,总有些重量是他再也承受不了的。他一个怂人,辛辛苦苦驮着自己一家就够累了,再驮别人不定还把自己家倒拉回去。
这些日子做生意戴柱真学了不少,人眼见要是一开阔,思想真是一分钟绕一个弯儿。要搁以前的戴柱可能还会拉着家里人一起做生意挣钱,可他现在却能想到自己把生意的办法交出去,以后和戴家牵扯不清的麻烦。
“娘,咱们已经分家了。”戴柱这么说了一句。
戴老太刚发了火,又一顿好说歹说,正啃着鸭骨头等着戴柱道歉,猛子听了这么一句话,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分家了,分家了咋了,分家了你还就不认我这个娘了?不认志强这个侄子了!”
“认又咋了,我也不是生来给大哥养家的。”戴柱憋着口气儿,“城子明年也要考大学,考上大学之后也要结婚,还有娇,这都十五了,我也得给她打算打算!”
戴老太大腿拍了好几下,就想跟小时候一样拧着戴柱的脖子,“你想他们干啥!两赔钱货有志强重要吗?!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气的脸都歪了,戴老太直接看向林麦,“把老二这几天做木工的钱给我!你们这一大家子都不会过日子!”戴柱一向循规蹈矩,戴老太想破脑袋也想不来他能做生意,就觉着是这几天运气好做木工挣多了,也说不准还真是给戴娇说了人家。
林麦没理她,直接摘下围裙进了里屋。戴柱怕这死老婆子,她可不怕!实在不行她自己带着娇和城子过。
戴老太在家里除了戴平,那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林麦原先唯唯诺诺诺的她心里不爱,现在无视她了,感觉就像被自己从来看不起的人扇了一巴掌,破口大骂,“你看你娶的什么媳妇!你瞅见没有,我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我!天煞了,这么不孝顺就应该被阎王爷收了!”
戴老太从前老说戴娇是赔钱货,现在戴城也带上了,戴柱心里也不好受,“娘,我给自己的娃花钱,我心里乐意。”顿了一会儿,“既然都分家了,单过了,钱这些东西就该划拉清,分家的时候爹也是这么说的。”
“你!”,戴老太脸从脖子根儿黑到了头顶,缓了好久指着林麦去那屋子破口大骂,“我就知道这个丧门星给你灌不了什么好话?!现在连娘都不认了!”本来想指着林麦的下三路骂个遍,可一想老二家现在翻了天都不听话,再骂估计也得不了什么好。
人和人相处也就这样,一方硬气了,一方碰疼了,自然也就软了。
“柱子,你现在能挣钱,你就帮帮你哥?你们好歹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戴老太用最温和的语气,“娇也就是个女娃娃,以后泼出去的水,给她买了多少东西也是别人家的,你给她花多少钱那也都是白搭,反正也就是赔钱货,还不如……”
林麦突然从里屋冲出来,直腾腾的冲过来,跟小牛犊一样,抄起井旁边水桶里的水瓢照头给戴老太浇,这是被戴老太说戴娇是赔钱货给气到了,现在外头处处讲究个男女平等,尤其是她闺女,她们摆摊那市场上,谁见着不夸一个好字儿!她那么好的闺女,长得也跟朵花儿似的,凭啥就让这死老太婆糟践?
跟戴娇学坏了,第一次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胸口那团火灭了,她也慌了,一溜烟猫进了屋子,死死的把门拦着。戴老太反应过来鞋帮子砸,石头砸,怎么都不推开,戴柱也拦着,说了些啥林麦没仔细听见,反正抵着门不让进来,时不时还还上一两句嘴,等了好久,外头才算安静了下来……
“之前分家也没说你养家的事儿,你一个月给我五百块钱赡养费。”戴老太擦了擦头上的水泽,生了一肚子闷气儿,也再懒得拐什么弯子了,“要不然你就把这老屋的房契还回来。”
“一个月五百?”他种地一年都卖不出这么些钱,戴柱直截了当道,“娘,你去队里告我吧,告死了我也没这么多钱!”这几年老有小道消息说政府要征地,好些人借了钱盖了庄子都没等到征地。戴柱也没存什么心思,但他娘一要房他就知道,有戏。
“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戴老太的拿手把戏,骂街不成就开始打苦情牌,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种,现在连他娘的话都不听,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分家,分什么家,我好好一个儿子被狐狸精拐跑了,连亲娘都不认了!我对不起老戴家呀!我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这老太太鼻涕眼泪混着流,手拍着自己脑袋,一脸英勇就义的架势,方萍一边给递着手绢,一边假模假式的拦着,好像她真能把自己拍死一样。
戴老太一心二用,鬼哭狼嚎拍自己脑袋的同时还掀开眼皮偷瞄戴柱,准备随时加狠料。但戴柱脸色却一直很平静,老太太心里觉得有些不好。
“娘,村里里别人家怎么着,我也怎么着,不会亏了你和我爹。”戴柱算了算,“一个月三十,一年也四五百。您要真在这么逼我,您前脚走,我后脚跟你一起去算了。”
戴老太的哭声突然就停了,刚才那么大阵仗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戴柱有点想笑,但憋住了。
屋子里正尴尬着。
“妈!我找到好多钱!”戴跃被方萍惯的不行,到哪儿都爱翻别人家东西,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家里早上要做生意用的零钱,今儿林麦又没来的及整理,三百大几都在里边放着呢,戴老太一眼就瞄着了,大致过了一下,小脚迈的比谁都快,一手抄了戴跃,一手把钱塞自己兜里,“你既然有钱了,也不缺分家分的那三百块!”顿了顿,“我先拿回去给你哥用!”说完了就走了,现在戴柱软硬不吃,她可不想把到手的钱再给出去。
方萍比戴老太智商高了可不止一点,心说老二家肯定有什么挣钱的法子,但老太太都走了,她一个嫂子留在这里,问人家挣钱的法子?傻子会说出来,眼睛一溜把戴跃留这儿了,既能省下家里里的口粮,还能吃点好的,说不准还能探出来这家是咋挣钱的……
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戴娇心情一半阴一半阳,她爹改造成功一半,虽然被讹走了三百多,但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她爹,总不能让他真从戴老太手里抢回来。就是没想到她妈都敢给戴老太头上浇水了?威武霸气!
阴的就是实在是林麦哭的太惨,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忒要紧的事儿,又看着戴跃满嘴的油,心里头越不畅快。
“他啥时候走?”,问了一句,林麦抽抽搭搭的还没说话,戴跃反倒先开口了,“我妈说了,你家有肉吃,让我在你家过。”
这理直气壮的劲儿!
戴娇一个大人也懒得跟小孩儿计较,其实要真一家人,稍微极品一点她也不是不能忍,毕竟人总要有个亲戚,占便宜这事儿要是不过分她能忍,有钱扶持扶持家人也不是不行,毕竟世上走一遭孤家寡人的确实也没什么意思,可戴娇向来忍不了仇,尤其方萍还曾经想对她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儿,还想占便宜,那三百块钱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给了大黄买骨头吃都不给她们!还有戴老太,身上流着她的血戴娇真是恨不得回炉重造一下!
今儿走村口回来才算明白了,原来这两狗玩意儿见天儿的在村里说自己坏话,说她爹坏话,就是这小半个月家里生意太忙,一直顾不上和人来往,到没注意这个!
我爹不孝顺,我娘是个狐狸精!我打人是个泼妇!md今儿还真的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泼妇!
戴娇看了眼戴跃,回头对林麦道,“妈,你别管了,这事儿我来弄!”
林麦立马止住了眼泪,“你干啥?不许你胡来!”戴家现在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名声差,戴老太那性子咋能不把戴娇打的事儿到处跟人掰扯,好歹这几天家里做生意挣了点钱,林麦才能给闺女放下那颗心。
“放心,我跟她们讲道理。”戴娇安抚自己妈,可林麦看闺女这目露凶光的样子,怎么都不平不下心来,“妈跟你说,那么点儿钱咱们几天就挣到了,可别捅出什么大篓子。”
“再多钱也是咱们辛辛苦苦赚的,给他们花你舍得”林麦没说话,戴娇对戴柱使了个眼色,“哥,你拎着戴跃,咱把他送回自个儿家!”
戴跃今儿刚在戴娇家吃了顿好的,尤其撇不开林麦的手艺,“我不回去!我以后就住在你们家,我奶说你是我二叔,你养我天经地义!”
戴城一把抄起了戴跃!今儿忍的也太久了,戴城本来这个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才吃了两碗饭戴老太就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可戴跃吃了这么多,也没见她放一个屁。
戴娇看着戴跃前头那嗷嗷直叫唤的劲儿,方萍那女人精的很,今儿到她们家肯定能瞧出什么,说不定心里正在打鬼主意。戴娇心里倒没什么怕的,反正以后迟早要搬走,现在么,兵来将挡,水来粪掩……
……
顾宜川摸索了好久才开到了村头,上头戴家村的石碑立在那,经久已经成了土黄色。再往前就是几个穿着改良中山装的村干部,领带上别了几个大红花,估计等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