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我看见一旁静默的离槡右手一个翻转,掌心又多出一道黄色符纸。
黑衣老太见了,面色愈发惨白,“大人,老身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老身一条生路!”
离槡不为所动,“已死的人不去超生,却跑来阴阳秩序。今日我便送你一程。”
“唉,等一下!”情急之下我就跳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送……送她一程是什么意思?”
离槡冷冷地将手臂抽出,“送她去投胎。”
哦,原来是去投胎啊!亏我还以为你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呢!
我没问题了,也不计较他的态度转折跟冷淡,“你……自便哈。”
老婆婆却是瘫倒在地,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求……求大人放过老身,老身……老身实在是有心愿未了……”
人死之后,魂魄在阴间有一段过渡时期。魂魄们不赶着去投胎,他们会利用此段时间回顾过往,了断前缘,并未下一世的投胎做好充分的准备。但过渡时期并非恒长,魂魄更不能在世间停顿太久,若错过了投胎时限,魂魄便只能成为无处可归的游魂。游魂会在世间游荡漫长漫长的年月,直到下一次珍贵的投胎时机到来。
这老婆婆在世间游荡的时间已经够久,到底是何未了心愿让她如此挂心呢?
离槡未表态,那老婆婆便一直磕着头,她的额头早已磕烂。
我看不下去了,老人家家的,可怜呐!
当下也不去管离槡如何,我径自走到那老婆婆身边。心里到底还是存了芥蒂的,我便咳了一声,道:“那个啥,阿婆,你为什么要……嗯……缠着我呢?”
老婆婆抬头看看我,又越过我去看我身后的离槡。只一眼,她便吓得重新垂了头。半响,许是见离槡未有动作,她便意识到自己暂时逃过一劫,脸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姑娘。”老婆婆小心翼翼看我一眼,脸上难掩羞愧神色,“老身刚死,上不了活人的身。姑娘体质特殊,和老身又是同类,老身便想着求姑娘帮上一回忙。”
我要跳脚了,什么叫“和老身又是同类”?
那老太又道:“今日已到了此处,还请姑娘发发善心,救我那老口子一命吧。”
额,这话又何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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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21 古河殇(7)'
我同离槡进了那草屋。屋内灯光昏暗,进门便闻见了一股腐臭的气息。
一阵微弱的咳嗽和呻吟传出,床上有人?
床上躺了个老头,老头骨瘦如柴,在煤灯映照下,眼珠暴突,门牙紧咬,形似厉鬼。
但他并没有死。
老头的目光混沌,他的双手在虚空中摇摆,好似要抓住些什么。“翠花……是不是翠花回来了?”
老婆婆便一下子瘫软在地,豆大的泪珠自她眼里滑落,她嚎啕大哭。可人鬼殊途,任她如何哭泣,她的哭声那老头都是听不见的。
老头的意识已经昏沉,嘴里只反反复复叫着翠花的名字。
“老身就是翠花。”哭够了,老太用手抹着泪,这般道。她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头,目光转为深情,“这是我家那口子。我福薄,没法子跟他同生共死。我虽然去了,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啊!请两位大善人帮帮老身,救我这老口子一命吧!”说着,又哭了出来。
原来,这老婆婆同那病入膏肓的老头是一对情深伉俪,无奈生死不由命,老婆婆先去了。老头身体本就不好,伤心之下更是病倒。
这一对老人有儿有女,可儿女不孝,明知老父重病却不愿花钱替他找大夫医治,只将他丢弃在这山野间,任其自生自灭。
“山里妖气重,老头子又病成这个样子。老婆子我怕……怕他会被山鬼吃了去……”
被山鬼吃了去,魂魄是不得超生的。
许是觉得我比较好说话,老婆婆专专对着我道:“不怕姑娘笑话,老身……老身同我家老头子是定好来世还要再做夫妻的。老身答应了老头子要在奈何桥下等他。可他如今这个样子,老身真怕等不到他了啊!所以,老身……老身要守住同老头子的约定。”越说到后来,老婆婆面上的神色越加专注,虽仍旧流着泪,可她那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却是清亮的。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眼前的老婆婆不再是七八十的丑颜老婆子,而是个妙龄的妍丽少女。
真正的感情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
老头还在床上喊着翠花的名字。老婆婆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终是忍不住扑到了他身上。可她身子透明,他感觉不到她,她亦不能触碰到他。
我必然是想帮他们的没错。可是,要怎么帮?
我去看离槡,他抱臂立在烛火照不见的阴影处,神色莫辨。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也是落在床上那一人一魂身上的。或者,他也有些动容?
察觉到我看他,他深沉的目光便向我投来。
没从那目光里感受到恶意,我壮了壮胆,走过去问他:“那个,离槡哥哥,你会帮他们的对不对?”
他瞟我一眼,却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唉,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此刻,我脑中仅一个想法:他是顶厉害的大神,我得巴着他才不会受欺负。
离槡负手立在草屋外,风吹起他宽大袍角飘扬。在他的正前方,有亮点幽暗红光若隐若现。
我顿住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红光离得更近了,荒芜的草丛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黑暗而出。
突然地,我听见了婴儿的哭声。那哭声细细又小小,也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涌来。
会有人半夜三更抱了婴儿上山吗?莫不是屋内老人的儿女良心发现,来看望老父了?
草丛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本能便探头去看,却被离槡挡住了视线。
“进去。”他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冷冷对我道。
草屋内,老婆婆正倚门而立,脸上是满满的惊恐。
“怎么了?”我奇道。
老婆婆却只是拿自己的背紧紧抵住门,好似在阻挡着什么。她的视线落到床上,床上的老头在熟睡。
“蛊雕来了。”
“什么雕?”
“蛊雕是一种吃人的鸟,长得像大雕,头上长了尖尖的脚。正是那魔物要来取了我家老头子的性命。”
我被她说得心中一毛,“你怎么知道蛊……蛊雕来了?你看见了?”
老婆婆却反问我道:“姑娘方才可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我点头。
“那正是蛊雕的叫声。”
啊?那蛊雕岂不是就在外面?
我有点担心离槡,要趴到门边向外看,那老婆婆却不让。“蛊雕是凶残的猛兽,只消被它盯上,不吃了你的魂魄,它是不会干休的。”
“那婆婆你不怕吗?”
老婆婆脸上便现出了一丝丝温暖的神色,“也是怕的。可是,谁叫我要守着我家老头子呢?”
说话间,外面突地金光大盛,静谧的夜空中响起一声凄厉长嚎,似猛兽的哀叫,又似婴儿的哭号。
老婆婆的面上突然就现出喜色:“蛊雕!是蛊雕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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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21 古河殇(8)'
说话间,外面突地金光大盛,静谧的夜空中响起一声凄厉长嚎,似猛兽的哀叫,又似婴儿的哭号。
老婆婆的面上突然就现出喜色:“蛊雕!是蛊雕的叫声!”
我再次见到离槡的时候,他背影凄清。草屋外只有月光伴他,哪有什么蛊雕的影子?
风吹起他长袖,我看见他黑色的左袖上,有一只长角的苍鹰若隐若现。
我同离槡又回到了那老房子里。
接下来的三天,离槡都在睡觉。我便想着莫不是他真打杀了那只传说中的蛊雕,所以要闭关修养?我不敢打扰他,便也跟着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眯着。
睡觉的同时,我心内不免挂碍着那一对人鬼殊途的老夫妻。老婆婆说要留下来陪老头,若有个万一,她即使救不了老伴,也能想个法子同他在一块儿。说到“在一块儿”四个字的时候,老婆婆脸上有喜有忧,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些她的想法。
离槡是个有能耐的,可我同他不熟。击退那蛊雕的事他已帮了大忙,我便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他貌似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万一惹恼了他,他把我撵出去了可怎么办?
日子并不会因为我的紧张忧虑而停驻,时间滑过。到了第四天夜里,我又无端端醒来。
这并不是个好征兆。好在身体没甚异样,我正要重新躺下睡去时,却见窗外仿似有人影晃动。同一时间,耳朵里也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有人在同我说话,我偏偏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我的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窗户,我感觉……感觉有人召唤我出去。
我的心立马就汗了三汗,心说不是吧,难道我真这么容易招脏东西?那我以后还怎么活呀我?
心慌意乱之下我转头去看睡在床上的离槡。咦,月光中,离槡的眼睛晶亮,他也醒了吗?
四目相对只一瞬,他便合上眼,翻身睡去。
“打发走他们。”这是他同我说的话。
于是,我战战兢兢去开窗。
“姑娘!”开了窗,入耳的便是一把苍老女声,声音里透着欣喜。
我的小心肝儿颤了三颤,月上中天,窗下无人,谁在同我说话?
“姑娘,老身在这里。”那声音是从五步开外的大梧桐下传出的。
呀,是那黑衣老婆婆!
老婆婆正笑看着我,她身边站着的是……她家老头子?他家老头子着一身老布袍子,却是变年轻了许多。唔,长得还好看的么。
“多亏了姑娘和大人的帮忙,我跟老头子这就要去投胎了。走之前,来同二位恩人道声谢。”梧桐树下,两个老人手拉着手,无形的身子紧紧相贴。
“那要恭喜你们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
老婆婆又是一笑,“大人在草屋外留了禁咒,便不敢有东西进来。老婆子我就和老头子一起过了最后几天日子。”说到这里,老婆婆的脸就红了,“后来,我家老头子也能看见我了。老头子跟老婆子我说好了下辈子还在一起。”
在这清冷的夜里,死魂老婆婆满布沟壑的脸上绽放出异彩,真真宛如少女。
夫妻间相濡以沫一辈子,死后仍能握住彼此的手。这该是世间夫妻都向往的感情吧。
我心里突然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