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刚才想说的话,全被褚良抢着说完了,正愁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现在听到李疆垂问,正中下怀,却又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只好道:“草民生于山野,说话不知深浅。既蒙陛下垂询,草民只能斗胆直言,还请陛下能恕草民之罪。”
李疆听他这样说,眉头便有些皱了起来,淡淡地道:“你但说无妨,朕不怪你便是。”
“草民谢陛下恩典。”秦舒得到皇帝这句许诺,稍微整理下言词,便道:“草民此次跟随殿下出塞,有五百禁军护卫,到了北疆又有徐将军麾下五百边军随行。这一千儿郎,无一不是我大充精锐,若论武艺战技、盔甲装备,都丝毫不在鲜卑之下。可是这一千将士,能得返大充的却只有区区百人,其中固然有寡不敌众的缘故。但草民还是觉得,在战阵之上,我大充将士完全不能与鲜卑精锐相比……”
句郗既掌兵部,又在外领兵多年,听秦舒将大充军队贬的一文不值,哪里还忍耐得住?立刻出列道:“黄口孺子,岂能信口雌黄?我大充将士精甲天下,又岂是鲜卑胡蛮所能及……”
“爱卿不必着急。”李疆打断句郗的话,道:“等秦壮士继续将话说完。”李疆虽然不喜欢听秦舒把大充的官军说的一文不值,但北伐失利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若论人数战力,大充百万将士,似乎并不比鲜卑的军队差,而且李疆素来重视军备,不论盔甲兵器都力求精良,特别是禁军三营,更是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可是在北征一战中,禁军三营损失惨重,李疆也不得不仔细考虑,究竟是什么东西出了问题。现在既然秦舒能说出来,他当然很乐意听下去,不管有没有道理,总能博个兼听则明的好名声吧。
秦舒见皇帝虽然语气冷淡,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草民久居北方,对鲜卑多少有些了解。曾听闻慕容胜遴选天狼营战士的方法,只有唯一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赤手空拳,与塞外的野狼搏斗。陛下深居宫,可能不知道狼群的凶残。狼性凶残嗜血,乃是塞外野兽之首。慕容胜以此来挑选精锐,不仅要的是勇武的部下,更要的是嗜血好杀的军士。草民观我大充军队训练有素,缺少的却正是一股血性。禁军三营乃我大充军队精锐中的精锐,但都依仗的是精良的盔甲以及锋利的武器。论起真正的男儿血性,只怕非但远远不如慕容胜麾下的天狼营,便是飞虎、雪豹二人也的多有不及。”
“嗜血、血性。”李疆慢慢地回味着这几个字,片刻才道:“你是说朕的将士贪生怕死?”
“草民不敢。”秦舒急忙道:“只是我大充安定多年,军队少有征战,虽然平日操练起来似模似样,但却不能与鲜卑军队相提并论。鲜卑人生在塞外苦寒之地,缺衣少食,若要生存,便只有以武力掠夺一途。当初五胡混战,狼烟四起,慕容启能打败各胡,一统塞外,留下来的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这些将士是我大充军队万万不能及的。草民以为,练兵一途,非亲历战阵,不能激发将士之血性。北征失利,非我大充将士不如鲜卑,实在是见得鲜血少了,缺乏战场上该有的那股子血性男儿气。”
“不错。”李疆终于点了点头,道:“当初朕攻吴伐魏,麾下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所过之处才能百战百胜。自从天下大定,朕虽然注重军备,但这些将士却都多年没有经历战阵,确实很少见过血腥,难怪不是鲜卑人的敌手。不过,鲜卑有五胡之乱,而我大充国泰民安,没有战事。难道就永不能远训练出足以与鲜卑匹敌的精锐之师么?若真要去寻些野兽来杀,我大充百万军队,却哪里能找到那么多的豺狼虎豹?”
秦舒却想也不想,便答道:“此事极为简单。通常练兵之法,都在军营内操练,并非实战。若是能在操练时,让士兵真刀真枪的演练……”
“不可。”句郗身为一员老将,立刻开口反驳道:“刀枪无眼,若是真的依照秦壮士的意思,在演练的时候,都换上真刀真枪,误伤之事怎么避免?”
“既然是当兵吃粮,就该有随时流血的准备。”秦舒淡淡地道:“训练的时候多流些血,总比到战场上送命强。”
李疆素来注重军事,对禁军的训练也极为上心,经常亲自到禁军营中巡视。每次去的时候,禁军也都会安排些节目,比如两军对阵演练,但都拿的是木制刀枪,作作样子罢了。若当真是换成真刀真枪,又该是副什么景象?
“句爱卿的担心也很有道理。”李疆皱眉问道:“真刀真枪的训练,误伤了同袍怎么办?”
秦舒听皇帝的口气,似乎有些意动,便又继续道:“草民的意思是先用木制刀枪,再用未开锋的刀枪,最后才真刀真枪的演练。这样循序渐进,再加上些防护措施,应该能减少误伤。不过草民觉得,让士兵们流些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唯有鲜血才能激发出他们的血性,也唯有鲜血才能铸就出一支百胜之师。古往今来,纵横天下的军队,都是在腥风血雨中洗礼过的,草民还未曾听说只靠训练,便能有无敌于天下的军队。”
“好。”李疆突然问道:“朕若是让秦壮士这样替朕练一支千人精兵,秦壮士需要多少时间?”
秦舒闻言大喜,朗声答道:“少则三月,多则半载。草民一定能为陛下训练出一支,不怕流血、不怕死的精兵。”
“传旨。”李疆便立刻道:“擢升秦舒为禁军校尉,可在禁军各营中任意挑选一千兵丁训练,以半年为期。若是真有成效,朕便准了你的练兵法子。”
“谢陛下隆恩。”秦舒急忙再拜谢恩。句郗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既然皇帝已经开口,只好闭口不言,只是冷眼看着秦舒,暗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练兵之事若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古之名将岂不都是嗜血魔王?
秦舒所说的练兵方法,确实有些震撼人心。不过别人都不明白,他如果不是从小就被师尊地狱般的训练,怎么能有今天的成就?在他看来,练兵也就和传授徒弟差不多,不多流些血,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士兵?
退朝之后,李疆回到勤政殿,武陵侯叶璇早已等候在内。见完大礼,李疆呵呵一笑,道:“叶卿今天没有上朝,不曾听到秦舒练兵的法子,还真是有些有趣。”不等叶璇开口询问,便又继续道:“他说什么要多让士兵流血,建议真刀真枪的操练。嘿嘿,真若是能借此给朕训练出一支不怕死的军队,朕又何惧鲜卑慕容氏。”
“真刀真枪?”叶璇愣了愣,随即道:“这样练兵何其凶险?若是稍有不当,我大充将士还不成与鲜卑开战,便要大多死在自己袍泽的刀下了。”
“危言耸听。”李疆皱眉道:“秦舒若是没有把握,怎么会向朕这样建议?朕已经给了他一千禁军,半年的时间,到时候就能看到成效了。”
叶璇知道皇帝自从北征失利之心,一心想要整顿军务,以血前耻。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他也不便再劝,便改换话题道:“不知今日早朝上,陛下是如何处置楚王殿下的。”
李疆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治他个欺君之罪么?”
叶璇急忙道:“微臣不敢。但楚王殿下明明是被鲜卑所虏,为保性命,不得已而与慕容胜定下三年之盟。可是回京却大言不惭,生生将此大罪,说成是蓄意安排的大功。陛下也听之、任之,不加斥责么?”
“那该怎么办?治他个欺君之罪,然后撕毁与鲜卑盟约,进兵征讨么?”李疆呵呵笑道:“昌儿说的不错,现在不是北伐鲜卑的最好时机。这三年的盟约,不论昌儿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总算不是什么坏结果。再说当时他命悬一线,便是朕在场,也不会舍得让他死在鲜卑人手中。虽然昌儿对朕有所隐瞒,也不算是什么大错。今日在朝上,朕已经借冯爱卿之口,给了他些暗示,相信他会明白朕的心意。”
“陛下圣明。”既然皇帝都不打算治楚王的罪,叶璇又何必当这个恶人?只好道:“希望楚王殿下不要辜负了陛下的这番苦心。”
李疆哼了一声,语气转冷道:“这些小事上,朕不会跟他计较。不过你的眼线却不能放松,给朕盯牢了。皇后临终说的话,朕还清楚地记得,谁要是再敢生有争储之心,而陷害兄弟。朕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十一章←
秦舒在早朝上提出来的练兵方法,别说句郗等一班老将不以为然,便是楚王李昌也并不十分信任。下朝之后,李昌又向秦舒私下交代了不少的话,只是他对练兵之事一窍不通,见秦舒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
出了楚王府,秦舒便赶去兵部报到。句郗为人还算厚道,又在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一番;不过秦舒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对他的好意也就只能婉言谢绝。句郗见劝说无效,随便安排个堂官给秦舒造册备案,便不再过问。秦舒这校尉是皇帝钦点的,而且校尉在军中也不算什么大官,很快就把这些琐事安排妥当,然后穿着副新发的盔甲,骑着火龙驹大摇大摆地回家。
“公子怎么这副装扮?”芹儿见到满副戎装的秦舒,眼睛不由一亮,欣喜地问道:“公子是当将军了吗?”
秦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苦笑道:“小小的一个校尉而已,离将军还有老大一步呢。”
芹儿原是太尉府的丫鬟,又在齐王府上多年,对校尉和将军的差别还是了解的。但是早上秦舒出去的时候,还是一介布衣,回来却已经是皇帝钦点的禁军校尉,她的心里又怎会不高兴?又笑嘻嘻地道:“公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虽然现在只是一个校尉,谁能说以后便不能成为大将军?”
秦舒终于能入仕为官,心里也极为开心,笑道:“若真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这身盔甲看上去比较沉重,芹儿正打算给秦舒换上平常的衣服,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兄长在家吗?”秦舒听出来是义弟傅羽的声音,急忙迎到门口,道:“在,贤弟怎么来了?”
傅羽可能是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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