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将军,身上带着刀吗?”郭佩终于开口,但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徐铮最先把佩刀取了下来,道:“末将有刀……”
郭佩看都没看一眼,又道:“本宫是问的小刀,匕首之类的。在本宫落入那些马贼手中前,用来自杀的东西。”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齐齐向郭佩望去,只见她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咳,咳。”李昌假意咳嗽两声,道:“皇妹,孤看几位将军都极为英勇,定能保护周全,不必……”
“要是不能呢?”郭佩打断他的话,冷然问道:“本宫嫁给鲜卑天王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受这些马贼强盗之辱么?”
她这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李昌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驳。至于其他几人,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铮犹豫片刻,突然大声道:“末将再带麾下冲杀下去,拼死也要保护二位殿下周全。”
郭佩只是冷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明显是不信任他的话。徐铮自思受皇帝大恩,却连二位殿下都不能保护,心中既愧且怒,转身就要离开,准备带着属下再次下山死战。
“徐将军,回来。”拓拔雄突然出声,喝止徐铮:“敌众我寡,现在下山,只是送死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徐铮自然知道他说的不假,心里更是郁闷无比,大喝一声,拔出佩刀狠狠地砍在旁边树上。
拓拔雄却走到郭佩身前,单膝着地,从怀中摸索出一把小小的弯刀,神情严肃地道:“此刀是天王赏赐给臣下的,请王后收好。”说完便双手奉上。那把弯刀约有尺长,黄金为鞘,金缕缠柄,柄端还镶嵌着颗红宝石,做工极为精致,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拓拔雄,你敢!”徐铮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抢下那把弯刀。
“住手。”李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却猛然喝止,神色间显得极为愤怒。徐铮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楚王,有些委屈地请罪道:“殿下,末将……”
李昌挥手制止他的话,然后起身,对着郭佩躬身行礼,道:“皇妹能有这样的气概胸襟,孤甚感欣慰。”说着又淡然道:“千古艰难为一死,今日贼强我弱,至多不过一死而已。难道我堂堂大充皇室,还要受这些马贼所辱么?子逸。”
秦舒静静地看着几人,听到李昌喊到自己,急忙道:“属下在。”
李昌轻叹一声,道:“刚才孤见到贼势强大,口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十分的害怕。现在想来,真是万分羞惭,堂堂大充皇子,竟然还不及皇妹一介女流。和亲事关两国命运,系有百姓生死。子逸,孤知道众人之中,以你武艺最高。希望你能不以孤为念,将皇妹平安送到龙城,勿使两国和亲失败,涂炭百姓。若是如此,则孤在泉下,也深感子逸之德。”
“属下不敢受命。”在秦舒现在的心中,哪里还管的了什么和亲大计?只是想着要如何保护李昌脱险,不然一切岂不是又回到从前?急忙劝道:“殿下身系社稷,万不可轻言生死。”论年龄,楚王是最长的皇子;论能力,他代替太子监过国;论皇帝的宠信程度,他现在也是诸皇子第一。所以秦舒这话虽然有些犯禁,但却说的是事实。
徐铮也不可能眼看着,这个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死在这里,扑身跪下道:“秦护卫所言极是,殿下千万要保重贵体,末将愿拼死保护殿下突围。”
李昌看着两人,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连连摇头。郭佩则从拓拔雄手中接过弯刀,轻声道:“诸位别在争了。本宫既非陛下亲生,又无武艺在身,何必为保护本宫费神?只要能保护殿下出围,陛下再选一名门闺秀,和亲鲜卑便可。本宫的生死,又何必放在心上?”语气虽然极为平淡,但众人都能听出里面包含着的无奈和心酸。她的话确实不中听,但却句句属实。李昌是什么身份,她郭佩儿又是什么身份?皇帝的义女,而且还是为了和亲才认的。如果她不幸死了,皇帝最多给些封号,然后马上再选个人出嫁就行了,鲜卑也未必会因为她一个女子,和大充过不去。李昌则不同了,自从太子、齐王之事以后,他就成东宫的最佳人选,要是在这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大充再次朝廷震动,便是与鲜卑和亲的事情,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堂堂皇子死在鲜卑境内,大充就算是才打了败仗,只怕也还是要出兵讨个说法才行,不然所谓的“中原上国”就白叫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这些话里面的含义,大家都清楚。所以李昌也不会再说什么,全力救护公主,因为上至徐铮,下到小卒,都不会犯傻抛弃他这个真皇子,而去救那个假公主。、
但拓拔雄却将身体挺得笔直,肃声道:“王后放心,臣下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王后周全。王后是臣下亲自迎回大燕,臣下就一定将王后平安护送到龙城。臣下的心目中,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王后。”
郭佩宁死不愿落入马贼手中,如此的气节,便是男子也很少有。拓拔雄身为武人,这样的女人,当然是深感钦佩。所以才会不顾徐铮的阻拦,将弯刀送给郭佩。而且也认定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作为大燕的王后,也就决心要誓死保护她的安全。
“多谢将军。”郭佩将弯刀收入怀中,道:“山下马贼随时都可能进攻,几位还是去前面防守,不用在此浪费时间了。”
“臣下遵旨。”拓拔雄必恭必敬地答完,然后才起身离开。徐铮、秦舒望了一眼李昌,也跟在拓拔雄的后面。
三人再次来到山前,下面的马贼集结完毕,似乎准备着要开始进攻。马贼围山时,大约有近三千人,刚才那场厮杀,损失只在四百左右。这个数字,对于三千来说,几乎无伤大雅。拓拔雄虽然在郭佩面前,是一番豪言壮语,但看到两军实力的差距,也只能是微微摇头叹息。
“叹什么气。”徐铮又敞开大嗓门道:“你我身为武将,征战疆场,当以马革裹尸为荣。胜负未定,便连声叹气,是何道理?”
拓拔雄倒不是怕死,但毕竟还有着两国的亲王和公主在,所以有些忧心罢了。听到徐铮这样说,不禁笑道:“徐将军说的是,我等堂堂武将,还怕这些小蟊贼么?能与将军并肩征战,实乃本将之幸也。”
两人一起厮杀,共同进退,互相之间早已经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徐铮也哈哈笑道:“能与拓拔将军这样的勇士一起杀敌,也是某生平一大快事。”突然伸出右掌,道:“马贼看来不久就要进攻了,你我不妨打个赌,看看谁杀敌更多,如何?”
拓拔雄豪不犹豫地伸手击了一掌,笑道:“本将岂又不奉陪之理?”顿了顿又道:“如今两国休战,结为姻亲。将军若是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也不需论年纪,一会儿谁杀的敌人多,谁便是大哥。”
徐铮正有此意,立刻答道:“好。那为兄就与拓拔兄弟一起杀敌。”
拓拔雄哈哈笑道:“贤弟如此自信?但为兄却不能让你。”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丝毫没有将山下数倍于己的敌人放在眼中。
秦舒在后面看着二人,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的武人,自己恐怕真是望尘莫及了。
在山上准备防守的同时,山下的马贼头目,也都聚在一起,商议进攻的事情。几个人都蒙着面,其中一个肩膀上还包扎块白布,正是被秦舒所伤。他左首正有一人开口说道:“将军,末将愿率麾下精兵,强行攻打。一定能在天黑之前,杀掉拓拔雄,生擒李昌和公主。”
那人微微摇头,道:“拓拔雄乃是大殿下麾下第一猛将,更有大充徐铮相助,想要强攻,只怕未必能讨什么好。”他隐约是众人的首领,说话语气似乎不容辩驳。
见众人再没有异议,他又才道:“山上兵将都在雪地中征战一天,极为疲惫。今夜若是再在山上露宿一晚,哼,哼。除了拓拔雄部下的几十天狼营,其余大充兵士,不被冻死就算不错了,难道还能与我等交战么?到时候,本将再挥军上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军所言极是。”刚才请战那人却又道:“但是此地离赤城只有一日的路程,若是被二殿下大军赶来援助,我等岂不功亏一篑?”
那将军又哼了一声,道:“二殿下就算得到求援,也是今天晚上,再集合部队赶来,怎么也要明天晚上。难道一天时间,我们还攻打不下来么?如果再能拖延二殿下一天半天的,那么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这次本将虽然是志在必得,但总共伤亡已经将军八百,再伤亡多了,本将军也不好交代。”说完又扫视众人一眼,道:“好了,就按照本将的意思。就地扎下营寨,将此山团团围住,等明日一早,再行攻打。不过今晚大伙儿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谁的防线走漏一人,就自己拿着脑袋来见本将。”
左右部将一起应诺,正准备离开,却见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大声道:“报。”
那探马跑到几人前面,滚鞍落马,正待开口禀报。那为首的将军却狠狠地抽了他一马鞭,喝骂道:“瞎嚷嚷什么?怕别人看不出我们的身份还是怎的?”
那军士受了责罚,也不敢回嘴,继续道:“二殿下与四殿下大军只在十里之外,请将军定夺。”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那将军更是喝问道:“你再说一遍!”
等那军士又重复一遍后,那将军只能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罢了。诸位下去准备,尽快撤退吧。”
“将军。”请战之人似乎很不甘心,继续道:“请将军准许末将带人强攻。”
“迟啦。”那将军木然地摇了摇头,道:“二殿下赶来之见,怕是攻不下来了。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撤吧,若是被二殿下抓到,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也都默然不语,那将军又喝道:“还不快去准备?”众人才齐齐一礼,分头准备撤退。那将军遥遥地望着山上,伸手抚摸着伤口,喃喃道:“看来本将也不能亲自报这一刀之仇了。”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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