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要把与自己同心同德多少年的至交好友洪临川留下来给自己做个好妹夫的,结果最近实在是忙得无暇四顾,回过神儿来再仔细一瞧,果然已有人等在那里。
“唐大人好兴致,”霍祈哲笑得心不在焉,“这样晚了还惦记着来我这边问候。”
唐慎之笑得更是畅快,直言道:“犹记得洪临峰洪大人这边存着一种尚好的酒水,此时来讨上一杯,可还有吗?……”
霍祈哲唤来侯在房间之外的侍从奉茶进来,说道:“酒水就没有了,只是洪二公子的郡主媳妇儿来这里之时的茶水还存着不少,不如你先尝尝。”
唐慎之接着茶水,笑道:“尚未行过婚盟大礼,你倒是急着一口一个‘郡主媳妇儿’叫得顺口。”
霍祈哲应声道:“不必说我,那么唐大人你呢?昨日守着自己亲妹妹,还能气定神闲装着不认得我——若不是识得你厚黑品性也有些许时日,真是要连我都被你蒙骗过去。”
唐慎之道:“不是为着欺骗她,只不过这事情牵连甚广,少一个人知晓就总是好的。况乎本就不关她的事情,又何必牵累于她令其忧心……”
霍祈哲摇头道:“洪二公子的这个心上人,真是执著得紧,有了这一出,原本瑶儿妹妹的大好姻缘和夫婿人选也落了空了。”
闻听这话,唐大公子立时恼火见于面上,随即弃了茶杯,厉声道:“不许拿我家妹子的事情打趣。”
霍祈哲连忙颔首,应声称“是”。心道:虽然诸多事情上头都需要小心谨慎地防着这位‘金鳞才子’唐慎之,但看来在唐瑶儿的事情上,这位的兄长之义一片肝胆倒是真的。
唐慎之不知霍祈哲现下正在转着什么心思,只道:“我与洪临峰洪大公子二人不过在同一件事情上为着同一个目的有着共识罢了,旁的事本公子可不敢与他那样的人深交,以免落得昔日那般惨淡结局……他们洪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霍祈哲端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茶水洒出大半——
……那般惨淡结局的昔日诸位……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呢……
……对了,就是在那一年……
那一年,豆蔻葱花,流年如画——
那一年的京城,冬季格外地寒冷漫长,整整六个月,唐慎之都躲在自己的破烂儿营帐里头,蜷缩着不能出门。
他天生畏冷——且为极度地畏冷。但凡是常人觉得冷一分,他必会觉得冷五分;旁人若觉得冷了七分,他必然会感到冷上十分;若要待得到了大伙儿都言说十分得冷——他就真是要活不成的了……
因此这个漫长的冬天,他一个不受任何人待见的小杂碎过得格外艰辛痛苦,旁人的冷嘲热讽简直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尖刀,刺得他脆弱的小心肝儿疼得颤抖——不过比起心灵上的创伤,身体上的不适更加令他难受百倍。
就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候,天杀的“小混蛋”洪临川竟然仍旧不怕死地来招惹他。
“……那些人他们都是老泰斗了,无论他们说甚么,你只消点头哈腰哼哼哈哈也便过去罢了,何必一定要与他们理论,分辩出个上下高低的呢。”洪临川嘲讽地瞧着他面前被一位将军等几个人捆了扔上马背,给烈性野马摔得狼狈不堪入目洪临峰——摆出一副明摆着的“活该”模样,毫不怜悯地讽刺道,“你呀你呀,就是这个臭脾气,对谁都是不肯服输——也着实难怪人家都讨厌你,想着法子的来对付你,我倒是也乐得平白看一场笑话罢了……”
洪临峰忍住痛,不理睬他。
洪临川说得无聊,便道,“喂喂喂,长兄长兄!我在与你说话啊,你怎地一概都不搭腔?哑巴了吗。”
洪临峰“哼”道:“既知你在消遣我,我又何必理会你。”
“呵呵,就是这个样子,还是这副神情,”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金鳞才子”唐慎之唐大公子闻言不禁摇摇头,叹息道,“每每见到你即便处在极狼狈的情况之中都显出这么一副‘盛气凌人’的倨傲神态的时候,真是对你半点儿同情都生不出来了。心里想着的就是一句话——你所遭受到的一切,尽数都是活该。”唐慎之在洪临峰他们兄弟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显得生气恼怒,反而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他继续笑道,“霍祈哲,你可知道吗?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那位洪大公子所带给旁人留下的印象,多半都是‘不好好打压一下这股嚣张的气焰,就直教人良心未安’呐……”
洪临峰听罢又是“哼”了一声,继续不理会这个说话不走大脑、颠三倒四的“金鳞混账”,兀自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洪大公子真心觉得,若是要跟这两个二货计较起来,就算是生有十个肺,也得一个不留地都被气炸了。
☆、第七十七章 洪府嫡亲长孙媳的尴尬
洪临峰这几日过得并不清闲。
洪府上上下下都在为着二公子洪临川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上至太宰老大人、下到洪家的奴婢仆从,并没有一个人不在为着这桩婚事而操心费神儿。因此也就没有人在意洪家大公子与新婚大少夫人之间的关系近况如何。
洪夫人跟着孙姨娘一直操劳着洪临川的婚事,因为要娶的新娘正是身份不一般的帝女,因而孙姨娘自然也格外地在意此事,里里外外张罗着许多事情。
洪夫人忙得事情也同样有很多,她的儿媳妇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在晚上留宿在她的住所里多加打扰。苏文翡因此被迫搬回到洪临峰的住所,再也没有办法避免每一天每一天地与自家夫君面面相觑……
洪临峰此番表现得倒是很大度能容,只跟她说将里间的床榻让与她睡,自家便在外头的地面上“安营扎寨”了起来。
突然察觉到洪大公子如此大的转变,苏文翡却只觉得五内不安、很不自在。
洪临峰最近翰林的事情很多,常常都无法很早就入眠。因而七天之中有五天夜晚,苏文翡都是瞧着外间儿灯火通明着发呆愣神儿,然后入睡的。
具体洪临峰究竟每一晚都是什么时辰才入睡的,苏文翡从不知道。不过当她次日醒过来的时候,洪临峰却已经整理好衣裳、梳理好发髻,等着她起床梳洗、一同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共进早餐去。
苏文翡从来都自诩并不是一个很懒惰的人,她也并没有嗜睡或者晚起的习惯——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数度都感觉自己在洪大公子洪临峰的面前,简直就是可以称得上是一头嗜睡的蠢猪。
洪临峰实在算不得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但是跟在他的身边,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都永远不会出错。
虽然苏文翡心中并不怎么十分地想要承认,但是在洪临峰的面前,她的确行动处从未出现过任何可以让别人挑的出来的足以指指点点的“闪失”。
纵然并不想要承认他的能力,但是苏文翡不得不点头赞同:洪临峰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男子。
而这种分寸感,恰巧可以弥合她身上许多不成熟的地方。
“如果他的行为举止能够再柔和一点儿、如果他的笑容能够再多一点儿……”苏文翡偶尔也会在心底深处默默地这样想一想,“或许那样,我也不会像之前那般讨厌他了吧?……”
苏文翡纵然年轻任性,但是却绝非是一个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她承认,洪临峰处理事务干净利落,文笔清雅、也擅长山水花鸟——虽然方方面面看上去还是比自己心头上的那位“金鳞才子”要差上一大截,可是至少,他也并非浪得虚名、一无是处。
……还是那句话——要是他的神情和举止能够再体贴周到一点儿的话。
只是可惜了,好像老天爷总是不喜欢将一个人的优点太集中。但凡是有可以看的人身上,总是也要沾惹着些许让人看不过眼的缺憾的。
或许这样,才更加真实、更加贴近人性。
只是可惜,现下的苏文翡,并不能体会得到这一点。
因而她十分固执而且坚持地认为——自己的这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个人生之中最大的污点与失败!
☆、第七十八章 不同人,不同命
洪临峰每一日都要在翰林院厮混,直到傍晚日落的时候,才有时间回家去。
他心中算着日子,知道距离洪临川大婚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作为一个刚娶了娘子不久的“过来人”,洪临峰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必要找这个同父异母的次子弟弟聊一聊的。
放眼整个洪府之中,除了他大公子洪临峰,能够委以重任的男丁,现在看起来也就只有一个洪临川了……
虽然年纪更小些的时候,洪大公子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洪临川这个弟弟。
洪临川这个孩子,该怎么形容他才好呢?
举止潇洒、些许时候还有些狂放不羁的意味——
……并不像是太宰府上教养出来的孩子,倒很像是——那个人的翻版!
那个人……那个现在一见面,就像是成心在找谁的麻烦一样的那个人。
“金鳞才子”,唐慎之。
提起唐慎之这一位,洪大公子只觉得自己并不是只有“头疼”二字就可以概况的了的了。
唐慎之……唐慎之,洪临峰仔细地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任何关于自己曾经得罪过这个人的记忆。
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为什么唐慎之就是时时处处都要跟自己较劲呢?
明明就是唐慎之对不起他们洪家啊。
无论是小时候他撺掇着自己去青馆儿凑热闹,或者是后来拐带跑了自己最小的亲妹妹洪临渊。
从来都是他唐大公子行不仁不义、缺德少行的事情呢吧?
为什么偏偏现在整日里搞得好像是他洪临峰对不起他唐慎之一样。
洪大公子不能理解,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能理解。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也没有什么用处。
洪临峰努力地劝说自己,不要去想关于唐慎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