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
许征延到底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虽然唐无心对他完全无意,但唐无心在他心里,算得上初恋。是最美好的,是不求结果的。至少日后许征延回忆起来,有刺激的飚车,有月下带着酒意的吻……
赵良夜走到卧室,将唐无心放在病床上。他不敢相信,她是冷下来了,不可抑制地冷下来了。
在他们恩爱过的卧室里,他不再假装她活着,而是低低哭着。仿佛在书房,他在她的怀抱里。只是此刻,再没有一个唐无心,提供给他温暖的怀抱。再没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跟他说:阿夜,没关系。
她预谋好要走的。
她就是这么狠心。
这么狠心。
通宵,忙碌,这晚,又是通宵。
他的眼泪,或许都流干了。他再没有力气哭。朝拜似的跪在她的身边,握住她不再反应的手。他讲了一夜的故事,不是哪本童话书里的。而是他年幼时,他母亲给她讲的。
幼年丧母,他又是如何悲戚?
他忘记了。
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经历这样的伤痛,可他终究是经历了。他的心,已经不完整了。
不过几个小时,唐无心的脸,苍白得惊人。
在晨曦微露时,他猛地拉开窗帘。他喜欢看阳光温柔地福泽她,她应该是被宠爱的好女孩!应该是。
“我该放你走了。无心,我该放你走了……该……放你走了。”赵良夜喃喃,仍旧跪在她的身体旁边,近乎眷恋地看着她。他们虽然没有来得及补拍婚纱照,但是他有她很多照片。
若要回忆,也够一辈子翻来覆去地看。
可他并不想通过照片,他想看到活生生的唐无心。那个可以,打开他固守江河的心扉的唐无心。
张婷婷也没休息好,终究是敲门了:“二少爷,今天是二少奶奶的丧礼,您……”
赵良夜起身,走到门口,半开门,“婷婷,放心,我会做好一切的。”
赵良夜是说到做到的人,他说做好,那就真的会做好。
等到赵良夜抱着唐无心出去,张婷婷又看到触目惊心的染血的纸巾。担心再多,她都不忍心让赵良夜停下来。停不下来的,赵良夜,停不下来的。
一天匆匆而过,晚上时,一身素黑的赵良夜站在灵堂迎接宾客。他看起来并没有憔悴,并没有熬了两个通宵,并没有丧子又丧妻,那么云淡风轻地站着,客套有礼地感谢每一个前来看望唐无心的人。
可每个人,都觉得,赵良夜的神魂,都不在了。
赵其柯再怒再怒,都已经发泄过了。而且看到赵良夜这副样子,竟也是不忍心再指责。眼不见为净。他索性早早离开。
等到人潮散去,等到丧礼走向尾声,他突然就晕倒。
当是时,许征延赶紧扶住赵良夜,甚至觉得,赵良夜是决意跟着唐无心去了的。许征延心思也有些恍惚,不过为了赵氏,他白天都在公司,晚上才赶来。
他也没休息好,年轻俊朗的脸庞,掩不住疲色。
现场顿时一阵混乱,许征延到底是磨砺出些气势。他稳住了,只喊了张婷婷,送赵良夜去医院。赵良夜进手术室时,他让张婷婷回去报个平安。
唐无心的丧礼,是有很多人的,包括媒体。许征延要为公司考虑,现在许征延能为赵良夜夫妇做的,只有这些了。
赵良夜身体上的伤,医生能治好。
而心灵上的伤,只有时间能抚平,谁都治不好。
许征延守在灵堂。忽然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当一个男人,肩膀上不得不背负沉重的担子时。不管他曾经多么年少飞扬,最后都会千思百虑。
赵其柯是几个小时后才赶到医院,赵其柯虽然现在不管实事,但宝刀未老,凌厉未减。他还是镇得住局面的,虽然他眉毛和头发,一并发白了。
赵其柯赶到医院,迎上许征延:“征延,老二怎么样?”
许征延说道:“医生说他已经尽全力,表哥陷入昏迷之中,什么时候醒,看造化。”
神情顿时衰败,赵其柯难以置信:“罢,罢,罢!”
一声盖过一声。
赵其柯现在是明白了,他这个儿子,也是个情种。当年的程烟雨宁折不弯,宁愿被人逼死也不愿意朝他服软。
现在的赵良夜,为了一个狠心离他而去的女人,宁愿躺在医院接受冰冷冷的治疗。
“舅舅。”刹那间,许征延也很是担心赵其柯。
赵其柯摆手:“征延,这几天公司的事,全都交给你了。舅舅先谢谢你。”赵其柯已经没有精力管公司了,这次被赵良夜气得,伤得,更是全无精力。
许征延拍胸脯:“舅舅,都是我应该的。”许征延也还记得,唐无心是有拿下赵氏江山的雄心的。因此,许征延也假装,他管好赵氏这段时间的事,对唐无心,也好。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有医护人员看着。”赵其柯就走了。他毕竟老了,经受不住摧残了。不过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回遗嘱。该给赵良夜的,他一点不少。毕竟这唐无心,都已经死了。
许征延应:“好,我很快回去。”
等赵其柯走后,许征延坐在椅子上,年轻的脸上,掩不住悲戚。
唐无心的丧礼,蒲蔓蔓当然会去。看到赵良夜晕倒,蒲蔓蔓自然心惊肉跳。可到底顾忌到场合。蒲蔓蔓没有表露出来。忍到夜深人静,蒲蔓蔓才赶到医院。
至于苏轻轻,已经什么都不敢做了。赵良夜晕倒,她心痛吗?当然。可是,赵良夜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唐无心,于是,苏轻轻又不伤感了。
“蔓蔓姐?”寂静的走廊,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低垂着头的许征延,在地面上看到了影子。
蒲蔓蔓语带哭腔,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征延,阿夜……阿夜……怎么样了?”
许征延不是不动容的,但失去唐无心的悲戚盖过了一切。
不是失去才懂得珍惜,而是在他们生命中,唐无心原本就是重要的。
“蔓蔓姐,你别太伤心了。”许征延回,“表哥没有大碍了,等过几天醒过来,就好了。”
当时那么多宾客,蒲蔓蔓特意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前来看望,心意明显。而且蒲蔓蔓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实在不好意思说重了。
“他竟是这样爱她,竟是这样……”蒲蔓蔓低喃,不敢相信,因为唐无心的死,赵良夜把自己千万珍重的身体,折腾到了医院。从许征延模糊不清的话里,她知道,并非不严重。
许征延不知如何作答,重新坐回椅子。他也有点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像现在等在走廊里守着,一切就会好一些。
蒲蔓蔓说道:“我进去看他。”
看了一眼病房,许征延犹疑几秒:“去吧。”
她径直走向病房,因许征延几秒的犹豫,她推门的手,是发颤着。终究是,缓缓推开门。病房是富丽的,不长的过道,草木书画,竟像是谁的私人寓所。
走过拐角,她就看到全无血色的赵良夜。他旁边有氧气机,她不懂的各种仪器。他全身都是静止的,偶尔他的睫毛会如蝶翼轻盈而动。明明知道是风,但她还是有种他会醒过来的错觉。
他会不醒吗?
蒲蔓蔓走到病床房,想要伸手去触。她的指尖已经到了他的鼻尖,却是硬生生收回。她怕,他是不甘愿的。他很早就跟她表明,他已经是唐无心的了。如今在唐无心的丧礼上,她看他行尸走肉般维持着他的完美仪态,就知道,他是真的只有唐无心了。
以前,她总是抱有幻想。即便赵良夜拒绝过她,她仍愿意躲在没人的角落,想象赵良夜只是对她太过珍重。等到风浪平息,阿夜还是她的阿夜。等到风浪平息,一切还是几年前的模样。
他们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站了十几分钟,亦或是半个小时。她对时间失去感觉,只移动脚步时,很是麻木。
出了病房,许征延还在。
蒲蔓蔓像是找到了寄托口,奔向许征延,她几乎是跪在许征延面前:“征延,你说,我可以照顾赵良夜吗?”
其实赵良夜现在昏迷不醒,赵其柯又是喜欢蒲蔓蔓的身家背景的,她完全可以照顾赵良夜。
她又怕赵良夜会抗拒,所以,她想要得到许征延的应允,想要给自己找更多更多的借口。但在她的心里,谁的应允,都不如赵良夜点头。
今生今世,她似乎是没有机会得到赵良夜的点头了。
也是个悲伤的可怜人。
许征延见到此种情景,也无法拒绝:“蔓蔓姐,表哥需要人照顾。我想,没有会比你更好。没有人。”
蒲蔓蔓的泪水再次决堤,倾泻而出:“征延,谢谢你。”
话一出口,许征延都有种对不起唐无心的感觉,他起身:“蔓蔓姐,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表哥会好的。”
会好的吧。
这一夜,又是十分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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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赵良夜看到唐无心朝他笑得十分灿烂,他想抓,又抓不住。
于是,他扯开嗓子喊。
听到赵良夜的声音,蒲蔓蔓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先惊后喜。她不再发呆,目光灼灼盯住昏睡已久的男人。他睫毛动了,她没有幻听,他确实说话了。
即便他喊着唐无心,蒲蔓蔓都欣喜若狂。那一瞬间,她失去的世界,又回来了。
唐无心的头七也过去了,赵良夜确实昏睡太久。他的生命靠仪器、药液维持,医生说过,他的身体机能都恢复良好,独独不醒。
当时,蒲蔓蔓就明白,赵良夜是心死。他不愿意醒过来,他抗拒面对没有唐无心的世界。
蒲蔓蔓已经固执地认定赵良夜是醒了,她倾身按铃,先喊医生。
赵良夜睁眼之际,正是蒲蔓蔓的衣服。他不二想地喊:“无心。”
坐回椅子上,蒲蔓蔓很是忧伤地回:“阿夜,我不是无心。无心死了,你昏迷十多天了。好在,你终于醒了。”
此刻的蒲蔓蔓,笑中带泪。
赵良夜却不能适应,一切都太刺目。蒲蔓蔓没有提及唐无心的死去,可赵良夜是知道的。他全都记起来了。他在无心的丧礼上晕倒了,十多天了么。他缓缓闭上眼睛,忽然想起无心火化时,熊熊燃烧的火焰。
就是这样一把火,彻底带走了他的无心。
“阿夜……”蒲蔓蔓怕他再昏睡过去,拼命想说些话,却只能无力地喊着赵良夜的名字。
赵家砸钱砸得厉害,赵良夜的病症也十分特殊,因此他的主治医生很是关注。蒲蔓蔓一按铃,医生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