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布罗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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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布罗的集市-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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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拘留所里我才知道,大块头是“桥头帮”的所谓帮主,他与扎伊所在的“万兴帮”素有怨仇,这次足球场上的摩擦只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索,我却被无端卷如了其中。
  第二天,我就从拘留所被转到了看守所去等待判决。
  这个“号”大概共有十来个平方大小,是个小号,很干净,只是太暗,只有屋子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一盏40瓦的白炽灯不分昼夜地在天花板上散发着昏黄的亮光,里面共有两个铺,大约有十多个人坐左边的铺上,年纪全都和我差不多,右边的铺上则只坐了一个人,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所谓的“号长”,也就是传说中的牢头,他其实也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并不像人们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以前常听人说,第一次进去坐牢时会挨顿打,但一定要抗住,否则以后日子就难过,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我懂,而他,则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径直朝他坐的铺子走了过去。
  一个小个子朝我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喂,小子,蹲下。”
  我猛地伸手擒住他的手腕,反手一用力,他痛得大叫了一声,“哎哟,妈耶!”
  此时,左边铺子上的人立刻冲了下来,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拳头如雨点般地砸在我的头上,面对这十多个人的二十多个拳头,我根本无还手之力,我强忍住令人旋晕的疼痛,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最好的解救方式就是先打趴我拽着的这个小个子,我右手死死地反擒住他的手腕,左手则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嘴里则不停地骂着:“****,打死一个算一个。”那小子满头鲜血地瘫倒在了地上。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也许是因为身后的拳打脚踢,我跟着也瘫了下去。一个小伙子从后面冲到了我的面前,紧紧地抱着我的头,然后用后背挡着后面雨点似的拳打脚踢,大声地叫喊:“别打了,快死人了”。
  值班的管教过来了,这是我进看守所的第一天,那晚我被罚在外面站了一宿。这期间“号长”一直都没动手,也没说话,坐在铺上冷眼地看着我们的打斗。
  “你是不是特想当‘号长’,如果你想,我就让你当。”这是第二天“号长”对我说的话。
  我以为第二天他一定会打我,但没有,大家都没有。他说话的时候依然斜着眼,只是昨天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恶恨恨的表情。
  我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在乎,但谁欺负我,我跟他一起死。”
  他耸了耸肩,斜了斜头,恢复了脸上的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径直走向铺子,躺在了上面。
  昨天救我的小伙叫习敬轩,一米七左右,留着看守所里清一色的光头,可能是光头的原因,也有可能是长时间不太接触阳光的缘故,脸白得吓人,但长得还算俊俏,如果把头发留长的话,特像日本那个叫反町隆史的影星。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前段时间开车撞死了人,已经在看守所关押三个月零十一天了。
  “你,你是干什么进来的?”在第二天我回到“号里”准备上“包房”(厕所)的时候,这小子跟了进来问。
  他有点口吃,后来听他说以前都不,是那次撞人后吓的。
  “杀人。”我回答说。
  “杀……杀人?你杀……杀了几个?”
  “打的是群架,我也不知道死了几个?”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其实只是想吓吓他。在未进看守所之前我亦曾听人说过,重刑犯都必须单独关押的,但为了唬人,我仍这么说了,不过这小子似乎不太懂得这些。
  “那你判了吗?”
  “没有。”我说。
  “那你肯定得死……死刑。”
  这小子一说到死啊杀的就一定口吃。
  “无所谓了,你昨天为什么救我?”我问。
  因为觉得你和我长得特像,而且对你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我笑了笑,说:“那你以后叫我哥吧。”
  “嗯,好。”这小子显得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更加相信习敬轩对我说的话,他胆子特别小,经常挨打,但在那种场合他能挺身而出,足以证明他确实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就这样,他成了我在看守所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以后扫厕所,端洗脚水这类事情你不要干了。”那天早晨准备出去开工,他端来洗脚水给“号长”洗脚的时候,我当着全“号”的人大声说。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星期,所有的人都已对我敬而远之,这期间我和这“号长”一句话也没说,互相考量着对方的实力,但这次我却决心要和这个所谓的“号长”干一场,有灭灭他威风的想法,也有不想让习敬轩总是这么受他欺负的原因。
  “没事的,也不累。”习敬轩赶忙说。
  “你是不是特想和我打一架试试?”那“号长”奸笑着对我说。
  “我说了的话就肯定算数。”我狠狠地说。
  “如果大家都不用做事,那这个‘号长’还是你来当吧?”
  “习敬轩我绝对保定了。”我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干一场。
  他依旧淡淡地笑了笑,用力抬起脚,但轻轻地把洗脚盘踹开。
  我以为当天晚上我们俩一定会比个高低,但在那天下午收工后,我就和习敬轩一起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号”里,这个铺就只有一张铺,只住我们两个人。
  “我今天给管教讲了你们的事,他们可能也觉得你们两个今晚一定会打架吧,所以就把我和你关到了这里来了。”习敬轩凑到了我的耳朵旁,轻声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那个‘号长’是真杀过人的,大家都叫他‘乌鸦’,据说还会硬气功,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才不怕他,我看不惯他总叫你做事,大清早还要洗脚。”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些心虚。
  “你听谁说的?”我接着问。
  “‘号子’里的人啊,现在里面住得最早的那个刚进这个“号”时,他就已经是‘号长’了。”
  我尽管不是很相信习敬轩的话,但我还是很感激他的好意,那是一场恶狼对猛虎的结果,即使现在想起都觉得有些后怕。
  “那怎么把你也带来了呢?”我有些不解。
  “因为我给外面的管教说了我爸爸的职位,让他们打电话核实一下。”他笑得有些奸诈。
  “你爸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你还会被关进来?”我仍然觉得纳闷。
  “因为我撞死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
  “曾记繁华闹市,忆笙歌酒绿红;
  沉醉迷离幻影,使我日渐朦胧;
  忘记男儿立志,空有家不能容;
  宁教沦为浪子,将光阴轻枉送。
  ……”
  我正想问一些其他别的,隔壁监室传来的这阵苍凉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喜欢叫我们现在被关押的地方叫监室而不是“号”,是因为我觉得这里和以前别人口中或书中描述的监狱实在很像,也许看守所和监狱压根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吧。
  因为习敬轩的关系,我们每天白天也不用干活了,而且还可以出去放两次风,只是晚上回来后就只有我们两人,这一切在开始转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但日子久了就会显得更加地落寞和孤独。
  我也终于知道,我们监室的旁边也是一个单独的监室,里面关押着一个正在等待高院终审核准的死刑犯。由于我每次回监室都有管教押送,所以我也没见过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能经常听见他在隔壁监室里哭泣,尤其是半夜时分总会发生,有时哭完就开始唱歌,啥都唱,不过唱得最多的是那首《友谊之光》,他粤语很准,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下,更显得异常有感染力。
  每每是唱完就哭,哭完再唱,监狱里是不准大声喧哗和哭泣的,但由于他是准死刑犯,所以管教也总是随便过来看一下就算了,只有当周围监室里的人都被感染起来大声哭泣的时候,管教才过来用警棍敲打着铁门大声吼:“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他妈还真当你是周润发了?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哥,你相信人死后真的会有下辈子吗?。”习敬轩对着我问道,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样子很真诚。
  “应该没有吧。”我说。“但也不一定。”为了不扫他的兴,我马上改口说。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知道他在说隔壁那位老兄。
  “也没什么好啊,下到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又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些什么?如果知道上辈子做了坏事会那么痛苦,这辈子就可以努力改啊,但是根本就不知道啊,所以难免又会继续做坏事了。”
  “唉!”他叹了口气说,“至少他知道自己还能有来生的话,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那希望他能永生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我们的谈话很简短,但隔壁那位老兄却因此有了名字,我们给他起名为“永生兄”。
  其实我也特想和“永生兄”说几句话,有天晚上我曾隔着铁门喊,“老兄,你叫什么名字?”不过马上就被管教过来制止了。
  每每夜深人静,看着天花板上那彻夜不灭的白炽灯,听着隔壁监舍里那凄凉的《友谊之光》时,我就会更加思念瑾,她肯定不知道我在这儿关着,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
  “喂,箩筛。”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喊道。他在我前面侧身睡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监舍里的晚上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决定给他取名为箩筛。
  他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今后叫你‘箩筛’吧。”我说。
  “为什么呢?”
  “你不是口吃吗?我们这里都称那些口吃的人为‘箩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就应该是贬义吧。”
  “那就不叫了吧。”
  “没关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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