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又等了半个月,妇联招了几十个地方人员,才在妇联下属的妇女学校开始上课。
她在培训班又算一个另类了。班上的学员年纪都比较大,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几了,她们当中,有来自江湾农村的富余劳动力,有失地进城的务工人员,学历偏低,家庭经济状况稍差。近年来,80年代的独生子女们开始孕育下一代,育儿观念与老一辈子儿有很大的冲突,年轻的家长不愿意让父母辈带孩子,所以家政人员非常紧俏,待遇一年比一年好,渐渐地成为大龄妇女首选的工作。而像白露这样,年轻、有学历、家庭经济良好的军官家属来上育婴师的培训课,不要说是学员好奇,就连老师在她面前都有点露怯。
学员们年纪大,文化低,但听起课来却一点儿也不吃力,还就某些问题各抒己见,课堂上闹哄哄的,老师的专业知识都招架不住。反观年轻有学历的白露,上课认真做笔记,遇到重点的知识还打双划线,往往也只是一知半解。毕竟没生过孩子,理论知识与实际动手差太远。
有多嘴的学员问她:“你能放得下架子去别人家伺候月子吗?你男人同意你去当月嫂吗?”
白露不搭理她们。
谷雨有天请她吃午饭,她们单位在妇女学校附近路段有市政施工项目,她过来送材料。
两个人找了家安静的餐厅吃饭。
谷雨看着白露,笑了笑:“都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人怎么放得下身段去上这种培训班,上课都学了些什么呀?”她的早孕反应已经过了,胃口相当的好。
白露往嘴里送一块西兰花,嚼碎了咽下才回话:“受精卵着床以后,胎儿每个月的发育情况,孕妇孕期饮食及注意事项,产妇月子饮食护理知识及注意事项,新生儿护理知识及注意事项,婴儿科学喂养知识,还有三天的实际操作。”
“这么说学的东西还专业挺实用的,哎,那你学完之后去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去当月嫂?”
“月嫂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新手月收入都有5000块。”
“你开玩笑呢,胡杨肯让你去?你丢得下脸面,他可丢不下。”
“老实说我现在也迷茫着,我也还没有说服自己去别人家带孩子。”
“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生意?”
白露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没有,从来没想过。”
“我怀孕了才知道,原来孕妇和孩子的钱都这么好赚,衣服奶瓶奶粉玩具,还要去游泳去上早教,花样名堂繁多。朝阳行业真是有前景,既然你学育婴师,我觉得你是可以去了解一下这个市场的。”
她想起上次跟杨秀带孩子去的婴儿游泳馆,对那里记忆犹新。她眼里闪过一阵兴奋的光芒,然而心里却是很不确定:“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呢?”
“你要是想好了,有方向了,到时候可以先去别人的店里打工,攒攒经验,了解行情嘛。”谷雨抛来一个明媚的笑容:“要是资金不够,你可以找我合伙。”
白露笑开了怀:“你原来算盘打得这么精呢?”
谷雨掩嘴笑:“还有更精的算盘没忍心打,怕胡杨杀了我。”
“难道你原来还有让我免费伺候你月子的打算?”
她用力的点点头:“让你练练手嘛。不收实习费!”
“都说越有钱的人越不讲感情,在你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哼!”白露佯怒。
“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个事情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不可以共吃苦,但可以同享福。”
白露一个下午都在回味谷雨的话。下课以后,她没像往常那样向公交车站奔去,而是沿着回家的方向慢慢走。这条路是江湾比较老的主干道之一,路两旁是居民小区,她一路数过去,有两家婴儿游泳馆,五家母婴店,还有三家童装店。平常坐公交,是留意不到这些的。
晚上,她失眠了。无非就是两个选择,做,或者不做。胡杨不在家,没法知道他的想法。想到半夜,她干脆不睡了,爬起来打开电脑在网上收集资料。直到东方翻起鱼肚白,她终于有了主意。
她决定创业。
新星闪(三)
白桦回到家属院门口,犹豫了。差不多三个月没回来,似乎有些胆怯,怕见到凝霜的时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过去生活的种种画面,不如意的时候居多。这段时间,他静心地回想过这几年他与凝霜的生活,没有领那一纸婚书前,他是聪明、幽默、风流倜傥的白桦;不情愿地结了婚之后,他像是被钉上了道德的十字架,而付凝霜则是绑着他的那条绳索,阻断他继续往前一步走。事业升迁机会渺茫,享天伦之乐无望,他渐渐地麻木了,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与世界,没有一丝希望。
他不是没有想过,没有希望的生活并不是付凝霜一个人造成的。如果他当初能够冷静克制,不贪图那一时的快活,今天的他依旧是那个风流倜傥有着大好前途的白桦。他不愿意承认,没有自己种下恶因,是不会结出烂果的。时间不允许倒回,他和付凝霜走不下去,却也不可回头。
他真的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付凝霜,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
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子收拾得整度干净,闻不到一丝生气。他的嗅觉一直很灵敏,疾步走到房间,打开衣柜,以前塞得满满的衣柜空出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他提着的心如释重负,颓然地坐在床边,默默地抽烟。
八点半,他听到钥匙□□锁孔转动的声音。付凝霜回来了!
见到他,凝霜心里掠过一丝惊喜,但这份惊喜也只是在瞬间流露。她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白桦看着她,不说话。他们之间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像两个不应该见面的人。一个在床上坐着,一个在客厅里站着,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桦看到凝霜打开衣柜收拾衣服,才哑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收拾东西。”她还是淡淡地回答。
白桦讶异,他所认知的凝霜就像一块牛皮糖,黏黏的,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下是要闹哪出?
“收拾东西去干嘛?”
“我在批发市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那里上班近,从这儿过去太远了。”凝霜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边收拾一边回答。
“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还有钱租房子?住在这里有谁赶你走?”看着凝霜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他一肚子气。难道他不回家的这段时间,她背着他出去找别的男人了?
凝霜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他面前。两人眼睛对视,她从前很希望从这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欣赏和喜爱的眼光,可是从来没有没有,这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是不耐烦和厌恶。他可以忍受她花钱如流水,他要维持一个假象给别人看:即使结婚是不情愿的,但他还是做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她要的不过是他一个温柔溺爱的眼神,他的睛睛从来不肯背叛他的心,不爱就是不爱,那凌厉的眼光像把刀子一样,刺得她满身伤痕。她轻轻叹一口气:“你要听真话吗?”
“当然。”
“我不想再当这个院子里的笑话人物了。我无法阻止别人看我的眼光,但我可以选择躲避,远不见为净。”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
“离婚吧。我知道你也一定是这样想的,虽然不知道你还纠结着什么不肯开口,这句话就由我来说吧。过了这么久,我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真的不甜,你觉得累,我又何尝过得轻松?离婚了,大家再各自找新的生活,再见亦可以问声好。”说这些话时,她的心里酸酸的。毕竟有过真的感情,要结束了说不难过是假的。即使是这样,她也必须要说出口。
爱与不爱,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需要解脱,需要自由。
白桦走向前,双手摁在凝霜的肩膀上,力道很大,捏得她有点疼:“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知道我是不能离婚的。”
凝霜挣开他的手:“没有。我只是不想住这里了。就算我在外面找了人,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我是过错方,你会获得同情,离婚并不会让你的形象受到损害。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白桦被噎着了,凝霜说的是实情。心事被人洞穿,他的脸面有点挂不住。原先占据的主动位置马上就转到被动,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龌龊之人。
凝霜收拾好东西就走出去了。连声“再见”都没有。
午饭是在白露家蹭的。他在饭桌上不言不语,饭菜也吃得少。白露皱眉问他:“白桦,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她说要离婚。”白桦没头没脑抛出这句话。
白露与胡杨对视一眼,两者皆会心。“凝霜怎么可能跟你离婚?”话还是白露说,她这句话,问得可是一语双关。
“她都搬去外面租房子住了。她又不是在外头有人,莫名其妙地搬外面干什么?”白桦喃喃地说。
“那你还真希望她外面有人啊?”白露没好气地问。
“要是她在外面有人了,我就觉得离婚是天经地义的。现在她主动提离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她抛弃了。”
白露递给他一个白眼,心里想:你可不是早就想把她抛弃了吗?
胡杨放下筷子,喝一口汤,慢悠悠地说:“你不去看看,怎么就知道她在外面没有人?”
五点半,白桦出现在凝霜上班的店里。
凝霜很忙,快下班了,需要复核发货单,检查要发的货物是否已经打包好。忙得不可开交时,电话响起来,同事接的,但是对方指定要凝霜接。
“肖老板,什么?你那个区域有人卖同个品牌的童装,价钱还比你们店的低?你那个区域是我负责的,除了你家,没给第二家店发货。你告诉我店名,我查查电脑的发货单。”她用脖子夹住电话听筒,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肖老板,我查了电脑,我们公司没有给那家店发过货,”她的语气十分肯定。
对方还在追问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