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杨说:“白露不吃生肉。换一个。”
所有人都看着他。梧桐将菜单扔给他:“那你来点。”
付凝霜和谷雨在一旁窃笑。而白露看向张致远,见他受冷落,略带歉意。这几个人不知道肚子里会藏着什么坏水,就不该跟他们一起吃饭,尤其是胡杨。想到这里,她又恶狠狠地看他一眼。他还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看着菜单,一股脑儿报出菜名来,全是白露爱吃的!
谷雨嘟囔:“干嘛我老公都不点我爱吃的菜?”
梧桐赶紧说明:“今天不是我们请客,我们没资格点菜的。点什么吃什么,将就点。下次我们自己出来吃。”
张致远轻抿茶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那人。
胡杨轻笑:“张总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露爱吃的,我也爱吃。”
众人倒吸冷气,面面相觑。这顿饭吃起来一定是一场恶战,艰苦卓绝,险相环生。白露一脸尴尬,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菜上来以后,酒也跟着端上来,江湾产的米酒。除了凝霜,胡杨让每个人都满上,小号的钢化玻璃杯。他端起酒杯:“与张总初相识,肯赏脸与我们这些粗人一起吃饭,实在是有幸。敬上薄酒一杯,以示诚意!”说完便将杯里的酒喝干。
大家都空着肚子呢,啥也没吃,这胡杨一上来就干,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梧桐和白桦才不理他,只小抿一口。他补了一句:“我干完,你随意。”
张致远也只好将杯里酒喝尽。他自己又将杯里的酒满上:“礼尚往来,胡先生是豪爽之人,认识你也是我的荣幸。我敬你一杯。”众人只得又陪上一口。
这下才能吃饭。只是只吃了两口,胡杨便向梧桐使眼色,虽然他们没在同一条艇上了,但多年的合作仍旧让他们默契十足,梧桐拿起酒杯,敬向张致远。
协同作战!谁有他们厉害呢?张致远嘴上喝着酒,心里苦笑。再怎么能喝,人家以一敌三,他怎么能喝得过?不过,他也下了决心,就算喝死了,也绝对不能认怂!
酒杯空了,满上,放下,举起。女人们细嚼慢咽中,男人们推杯换盏已经喝得上头了。白露有些担心张致远,虽然他酒量好,但胡杨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还有梧桐和白桦,这么硬喝下去,他撑不住的。她端起酒杯,想替他解围,胡杨硬冷的眼光盯过来,仿佛在说:“你敢替他挡酒,我今晚就让他死得更难看。”她不寒而栗。
张总,你自求多福吧。
胡杨居然不要脸地端着酒杯过来,将谷雨挤到一边,在白露身旁坐下,将她的杯子递给她,然后开口说:“张总,我和我老婆敬你一杯,感谢这一年来你对她的照顾。”他将“照顾”二字咬得很重。
张致远还在想怎么回绝,胡杨又说开了:“我们军人,常年在外,难得顾家,老婆一个人生活,难免遇到困难。张总为人心地善良,照顾军属,实乃拥军典范。有居心叵测的蛇鼠之辈,居然敢破坏军婚,人格低下,根本不能与张总相提并论。所以这杯酒,我们夫妻一定要敬你!”
“胡杨,还没喝多就开始装疯了吗?”白露很生气。胡杨的这番话含沙射影,弄得张致远下不来台不说,她与他又何时还有夫妻之份?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真受不了他这番虚伪的言论。离婚协议书寄了好几次,他就是不肯签字。气得她七窍生烟,他还好意思跟人家说他们是夫妻!
胡杨的手揽上她的肩头:“老婆,我是真的喝多了,喝得再多,我都还记得我是爱你的。”
这一句话惹得其他几位“噢”地起哄。白露恼极了,要掰开他的手:“放开,把你的手拿开!”
他干脆将头枕到她的肩膀上。
张致远到此时已然明了,他已无理由再呆在这里。他大方地举起酒杯:“今天能认识各位,很高兴,白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后常联络。我公司还有一些事等我回去处理,失陪了。我自罚两杯。各位吃好喝好,今晚的账记我头上。”
他喝完酒,给白露一个笑容:“白露,胡先生喝多了,你好好照顾他吧。我们改天再见。”
白露想起身去送送他,但无奈胡杨一直死死搂住她。她只好说:“改天我联系你!”
张致远走后,胡杨放开她,声音冷冷地说:“你要是敢在生意以外的事情上联系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想干嘛?想干嘛?升官了了不起?再大的官也罩不住你那人渣的味儿。”她气得肺都快炸了。
“不要生气,再气也没用,你还是我这个人渣的老婆。”
白露用鞋跟狠狠地踩在他的脚背上,痛得他龇牙裂嘴。
谷雨还在一旁煽风:“秀恩爱,死得快。凝霜,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就赶紧撤吧,留场地给人家久别夫妻。”
白露咬牙切齿:“姓谷的,你记着,今晚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谷雨不怕死地回她:“小样儿,能耐!你能把我怎么滴?有本事过来打我呀!”
她才想起身,胡杨出手揽住她的腰,她跌坐在他的大腿上。谷雨更笑了:“胡杨,总算没辜负党国对你的栽培!狠狠地收拾她!看她那个拽样!”
胡杨向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四个人愉悦地走了。
浪潮涌(二)
胡杨坐在白露楼下吸烟。整个人没点精气神,古铜色的脸庞更显暗淡,一下子就老了几岁。上一次吃过饭后,白露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依旧坚持要离婚。他并不想离婚的,从来就没有过那个念头。
上一次出任务,他们的潜艇掉进了海底悬崖,动力仓进水,失去动力,经过全艇人员的紧急修复,排除险情,最终完成任务。这次事故让他后怕,也许是年纪大了一点,看待事情又多了一份思考。人生在世,能有多少快乐的时候?张致远那样出色的人,也值得白露去依靠。守着这份名存实亡的婚姻,让两个人都不好过,何必?
回来以后,他找白露谈离婚的事情。他去店里找她,扑了个空,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接他电话的。他只好在楼下等。
白露将车停好以后,在楼梯前的花圃里看到胡杨,耷拉着脑袋,很丧气的样子。脚下一堆烟头,已经等了很久。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
“白露。”或许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他的声音嘶哑。
白露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整个人完全没有昔日的光彩,面容憔悴,眼里带着血丝。
“出什么事了吗?”白露声音透着关切。
“没什么大事。”他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我同意离婚。但要等一段时间,我妈要来。她那边出事了。”
鄂尔多斯楼市泡沫破裂,民间借贷崩盘。胡妈妈放出去的钱高达两百万,约定时间还款了,上家未还钱。以前有过拖延的情况,利息照算,过一两个月上家就把钱还了。但这次对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联系得上,打听了才知道,对方在鄂尔多斯以高息借到的款已达将近一个亿,现在根本无力偿还,前两天已跳楼身亡。听到这个消息,胡妈妈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以后整个人不吃不喝,神情呆滞,嘴里一直念着要出去找人要钱。蔓妮去咨询过,高利贷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通过法律要回钱这条路不通,他的房子车子也早就抵押给了银行,资不抵债。要拿回钱来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样子,她跟父亲商量,带着母亲到江湾来,换个环境让她少受刺激。
蔓妮起初是打算跟胡杨商量一下的,虽然哥哥已经结婚几年,但他们只见过白露一次。一家子突然要过来生活,有点唐突。胡杨:“我马上帮你们订机票,你在家里收拾东西,尽快赶过来。”
蔓妮顿了一下,谨慎地说:“哥,要不要跟嫂子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你嫂子没有问题的。我这就叫她准备。”他的口气毋庸置疑。
“我妈现在很脆弱,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等她缓过这阵子,我们再办离婚手续。”他乞求她。
这个要求,她很难拒绝,也不忍拒绝。她也有父母,将心比心,她拒绝不了。纵使她依旧无法原谅胡杨。
她很快就在同个小区里找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原来租的一室一厅留着。需要添置家具和生活用品,俩人一起去挑选和购买。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到江湾时,两个人一起去买小家电和锅碗瓢盆。那个时候,生活是甜蜜的。
接公公婆婆和小姑是白露自己开车去的。
见到三人,白露生涩地叫了声爸妈,就转身去将他们的行李放进车里。胡明辉笑着答她:“可算是能见着儿媳妇了。”许美玲倒是不开腔,只“哼”一声,白露知道这是个性子冷的人,也不理会她。待将行李装上车以后,蔓妮坐副驾,公公婆婆坐后排。
气氛顿时冷清下来。算起来,她也是第二次见着婆家的人。除却部队的集体婚礼以外,他们没有在两头家庭再举办婚礼。也有意让他们到江湾来小住一阵,婆婆说舍不得牌友,不愿来,公公就依她了。分居这两年,电话偶尔打,但真见到人,总还是有点隔阂和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蔓妮开口打破了这沉寂:“嫂子,这车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没听你和我哥说起过?”
“才买了将近一年。你哥好像不太喜欢这车。所以没跟你们说。”白露边开车边回答她。
“他懂什么啊,他就知道部队的吉普和东风大卡!这种小巧的车子最适合女性开。以后给我也买辆嘉年华呗,我喜欢玫红色那款。”
“好啊,你有驾照没?有驾照就让你哥给你买。”
白露的回答让蔓妮吃了一惊,随即欢呼起来:“可以吗?这车怎么也得要十万吧?我哥能同意吗?会不会太败家了?”
胡明辉在后坐清咳一声:“蔓妮,怎么这么没轻没重?要买车你自己买,看你上班这几年,一分钱没存着。”
“爸!”蔓妮娇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