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场中所有人听清,一时若大的演武台鸦雀无声。
在狭窄逼仄的牢笼里与猛兽搏斗,本就九生一死,之前那些能成功杀死猛兽全身而退的明焰使,都是靠锋利的匕首割破猛兽的咽喉,饶是如此,他们身上或多或少也挂了彩。
可如今,燕诩的言下之意,即使他成功杀死大虫,可若是虎皮破了,依旧当他输,这无异于告诉那人,他只能徒手空拳对付大虫。
游戏是残酷的,它的残酷体现在订立游戏规则的人,可以随时改变这个规则,而参与的人,却不能有任何异议。
沉默过后,场上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贵人们无疑觉得这个提议大大增加了比试的刺激性,均兴奋地叫嚣着,场上的气氛一时热血沸腾。
尤其是燕旻,一边鼓掌叫好一边朝那男子道:“有趣,当真有趣!你听好了,若你果真能杀虎且保得虎皮不破,本宫重重有赏!”
惜月诧异地看了燕诩一眼,他虽深得帝宠,却一向低调不爱出风头,为何忽然会对那男子发难?她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原因,只要他高兴就好。何况,她想到那男子刚才那无礼的直视,心里又有点幸灾乐祸,她虽不希望他丢掉性命,却又不愿见他赢得太顺利。
然而当她朝那男子望去时,却见他勾了勾嘴角,将匕首扔到一旁。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刚才那无声的笑,是冲着她来的。
笼顶的活门已打开,男子身如燕雀,轻盈地跃上笼顶。
早已不耐烦的大虫吼了一声,向笼顶凌空跃起,两只前爪欲抓向伏于笼上的男子,只是这笼子太高,它的爪子根本够不着。男子双目盯着大虫,在大虫落下的一瞬间,身子猛地一沉,和大虫同时落下,在大虫还没落地之际,猛然一拳击中它的腹部。
那只大虫吃了一拳,兽性大发,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迅速爬起,饥渴的虎目盯着那男子,沿着笼子不停绕圈,低声咆哮。所有人都静静地屏着气,暗自为那男子捏把汗。
惜月靠在燕诩身上,两手下意识地握紧,睁大双眼紧紧盯着那一人一虎。牢笼中的男子,双臂微微张开,孤狼般的眸子直视着被激怒的大虫,随着它的脚步移动自己的身体,虽凶险万分,却依然从容不迫。一人一兽就这么对峙着,较量着各自的耐性。
一片沉静中,一声低沉宏亮的虎啸蓦然从笼中传出,震撼着台上众人的心,大虫终于按捺不住,猱身朝男子扑去,男子一矮身,从虎躯之下倏地窜了过去,一转身又是一拳,击在大虫背上,随即一跃跳开。动作行云流水,果断利落。
大虫吃痛,又恼又怒,却一时不敢再贸然进攻,虎目怒视着男子,又绕着他不停转圈,蓄势待发。而那男子也不急进,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大虫的一举一动,静待反击的机会。
☆、第7章 子烁
就这样,每当大虫耐不住性子出击,男子便瞅准机会反击,一旦得手也绝不乘胜追击。惜月看得紧张,低声问燕诩,“他要做什么?”
燕诩仍旧姿态闲适,望着那男子眼中流出一丝赞赏神色,“他在等,等一个可以一招致命的机会。”
几个回合之后,屡屡被击中的大虫,已被愤怒冲昏了脑袋,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吼,张着利齿扑向男子。电光火石之间,那男子咻地往后一倒,身体紧紧贴着虎腹。
台上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看眼大虫似要将他扑倒,那男子却在落地之际,忽然泥鳅般一滑,从大虫身侧钻了出来,左手一伸,揪住大虫脑袋上的虎毛,顺势往下一压,一人一兽落地的瞬间,他已翻身寄在大虫背上,双膝顶住虎躯,两手分别揪住大虫脑袋和下颚的皮毛,左右交错猛一发力,便听喀拉一声,大虫的脖子生生被拧断,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大虫死了,虎皮完好无损,连一滴血也不见。
短暂的沉默后,演武台上再次爆发出喝彩声。那年轻男子已若无其事地从笼中走了出来,站在台上,嘴角噙着浅笑,双目悠悠巡睃,在扫过惜月脸上时,笑意更浓。惜月原本庆幸自己眼光独到押中了这男子,然而见他毫发无损,又用那双满不在乎的眸子盯着自己看时,心里又有些恼怒。
从铁笼中全身而退的明焰使只剩了十二人,第二轮比试比的是实打实的拳脚功夫,几轮比试下来,刚才那名年轻男子毫无悬念地胜出,成为今日的魁首。
太子燕旻拍手叫好,命人赏了不少金帛,“本宫说过的,你若胜了,定好好赏你,你若是跟了本宫,富贵荣华自不在话下,本宫保你前途无量。”
众人这才想起,今日慧眼识珠押中这位魁首的,一共有两人,一位是睿王府世子燕诩,另一位就是太子了。
一直坐于树荫下的明焰司司掌佟漠,此时终于起身,来到台上,朝那男子道:“你既夺得魁首之位,从今日起的五年内,便需履行五年之约。”早有宫人将代表东宫和睿王府的玉牌用漆金木托呈上,佟漠指了指玉牌,问道:“今日有两位贵人押中你,按规矩,这五年你要追随哪位贵人,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在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年轻人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虽说徒手屠虎是他的本事,但能被睿王世子和太子同时看上,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当初□□曾定下规矩,每一代明焰司的司掌,只能为在位的晋帝效命,若皇帝驾崩,那一任的司掌只能交权退位,再由新登基的晋帝亲自挑选新司掌,以确保每一任明焰司司掌的忠诚度。太子方才显然是在拉拢这位新晋魁首,好为日后自己继位培养人才。
虽然睿王世子有经世之才,也深得今上器重,但终归不及跟着太子有前程,众人在一番议论后,均认为这男子定会选择为太子效命。然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男子只瞥了木托上两块玉牌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拿起睿王府的玉牌。
“明焰司第一司,玄焰使子烁,愿追随睿王世子。”
明焰司共有六司,玄、白、青、赤、紫、蓝,这人来自第一司的玄焰。
有青云大道不走,他竟然选择睿王世子……众人在最初的愕然后,不禁又想到,太子为人跋扈乖张喜怒无常,尤其爱想些古怪刁钻的鬼主意,稍不顺他的意便拿下人出气,跟他五年,虽有明焰使的身份保护,只怕也没几天好日子过。相反,睿王世子燕诩,有识才尊贤之名,近两年来替今上出征收复失地,干的都是名垂青吏的大事,若是跟了他,将来立了功劳,得世子青睐,请今上开金口还他自由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又觉得这年轻人放弃太子选择燕诩是件明智的事。
只是,此时燕旻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黑沉沉的似蒙了一层灰。父皇一向不喜欢他,只器重燕诩,可没想到如今竟连个小小明焰使也不将他放在眼内。他正要发作,身后从人轻咳一声,“殿下,请以大局为重。”
燕旻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今日是他第一次替父皇主持庆典,事后父皇必定会过问的,他万万不可留下话柄。
念及此,他咬着牙槽将一肚子的不甘咽下,还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憋出一句大体的话来,“如此,恭喜世子了。”
此时燕诩却意态闲适,朝那人道:“你叫子烁?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果然有傲气的本事。”他微微颔首,却道:“可方才选中你的不是我,是她。”
他指指端坐自己身旁的惜月,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接着道:“所以,今后五年,你要效命的是这位惜月姑娘,你可愿意?”
蓦然被点名,惜月也是吃了一惊,她看向高台上那名叫子烁的男子,虽被看台上众多看客打量,背脊却挺得直直的,意态从容,毫无劣势者的窘迫,她甚至在他说出那句“子烁愿意”时,看到他隐藏于眸中的那股桀骜不驯。这样的眼神,她并不喜欢。
惜月扬了扬眉,问燕诩:“这么说,他是我的人了?我可以让他做任何事?”
燕诩嘴角噙笑看了她一眼,宠溺之态不言而喻,“大概是。”他又看向佟漠,“佟大人,可是如此?”
佟漠上前一步,神态温和,“不错,子烁从今日起,听命于惜月姑娘,只是,若他日后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还请姑娘将他交还明焰司处置。”
明焰司的人,没有过去,有的只是服从。所有进入明焰司的人,都会得到司掌赐与的两样东西,名字和极乐丸。有了新的名字,从此和过去再无关系,吞下极乐丸,从此只得依附明焰司而活,至死方休。但是,他们的生死,只能由明焰司和晋帝决定。
惜月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委他一重任。”
在众人纷纷揣测这名睿王世子宠爱的舞姬的举动时,子烁亦是心头疑惑,剑眉微挑,双眸紧紧盯着她俏丽的脸庞。却见她微笑着看向自己,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小得意,柔声道:“从今日起,贴身保护太子殿下。”
子烁猛地一震,眸中闪过凌厉之色,似是难以置信,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然而,她已对他视若无睹,在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过脸看向燕诩,似是询问她的做法当否,在得到他的认可后,她脸上的笑意灿若山花。
子烁攥紧双拳,骨节咔咔作响。她真的忘了他,此时她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名毫不相干的明焰使,不怪她,这一切的始作恿者,是那个人,而那个人,总有和他清算的一天。
虽然跟了太子,但幸好也是在宫中,总算不负他辛苦谋划一场。他按下满腔的怨愤,小心翼翼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不朝她身旁那人看一眼,只看着她道:“子烁遵命。”
于是,自那日后,太子燕旻的身旁,便多了一位功夫了得且容貌俊美的护卫。其实在听到惜月那样说时,燕旻也是惊诧莫名,但无论怎么说,她在众人面前刻意讨好他,他还是受落的。便何况,子